當上族長的小哥，那時隻有十二三歲啊！

少年張起靈赤裸着上半身就站在閣樓中間，盤桓在他身上的麒麟随窗外的閃電忽明忽暗，像炭火上的花紋，大風刮過之時又紅又燙。在他的身後，跪着一群大人。為首的一個雙手奉上兩枚鬼鈕龍紋玉玺。而他背對着那些人，淡然的神情看着窗邊的靈兒和現在的張起靈。他朝着窗邊走過來，一個翻身跳下了閣樓，穩穩地落在了那片彼岸花中間，然後頭也不回地朝着道路盡頭去了。

靈兒看着那個小小的身影淹沒在彼岸花的花海裡，心中泛起無法抑制的憤怒，這裡到底有什麼好守護的？她恨不得這裡的一切都化為灰燼。她抱緊了懷裡的張起靈，血紅色的彼岸花像他走過的路，他從世界盡頭而來，終會要回到世界盡頭去嗎？

張起靈似乎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睡過一個好覺了。他總在睡夢裡注視着現實世界的一舉一動，他的身體和精神總在超負荷運轉。就是在家裡，也因為習慣使然很難沉睡。而此時此刻，他睡得很熟，從未如此放松。

閃電和惡鬼已經消失了，張起靈身上的紋身也完全褪去。靈兒的低頭凝望着小哥，如果可以，她真希望能帶着小哥遠離一切，帶他去自己的時空，那個被大自然保護着不受一絲侵害的時空，四季分明、山清水秀、日出溫暖、日落祥和。

睡夢裡的張起靈似乎能感應到靈兒的心聲，他看到自己站在一片綠油油的草原上，遠處種着大片大片的常青松柏，天邊泛着靜谧的橘紅。一縷清晨的微風溫柔地圍着他打轉，在太陽升起的時候化作了靈兒的模樣。她穿着白色的長裙，燦爛的笑容從她的眼裡流出來，拉着他的手，在這片生機勃勃的草原上起舞。

青銅門的這些時空裡，都不存在時間流動的痕迹。在靈兒的感知中，小哥大約睡了三天才醒過來。

“小哥？”靈兒略顯緊張地看着他，有些擔心那場突如其來的發燒導緻他的記憶受到影響。

張起靈擡手觸碰她的臉，輕聲喚了一句靈兒。她松了一口氣，蹭了蹭他的手。

“沒事了。”他溫柔地說着，坐起身來，顯然也看到了窗外那片血紅色的彼岸花。

靈兒怔怔地望着小哥，告訴了他關于紋身的事情。

張起靈點點頭，補充道：“鬼玺也是在這個空間打造的，一共兩枚。”

“鬼玺到底有什麼作用？”

“開門。”

“青銅門不是會自己打開嗎？為什麼還需要鬼玺？”

張起靈擡頭望向窗外那條筆直升向黑暗盡頭的道路，“答案在那裡。”

靈兒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外面再次刮起風來，隻不過風力小很多，遍地的彼岸花搖頭晃腦，一層層血色的海浪在道路的兩邊此起彼伏。她随張起靈從窗戶跳下去，二人手拉着手穿過彼岸花花海。

相比前面走過的石道，這條路短了很多。很快，道路的兩旁已經看不見彼岸花的影子了。由前面得來的經驗，靈兒心知，他們已經走入了另外一個空間。

一座墨綠色的石橋映入眼簾，石橋下方的黑水上面，一艘一艘的小帆船陸陸續續亮起了燈，仔細去看，竟然能在那小小的帆船上看見劃槳的小人，那些小人穿着古老的服飾，撐着船槳從石橋的下方出發，星星點點在遠方彌漫，最後消失。

石橋的另一端完全浸沒在黑暗裡。靈兒跟着小哥踏上石橋。她打起了手電，想照個明白，但手電的光線竟然無法到達對岸。

恍惚中，靈兒看見一個人影從橋的對面走過來，在中央與他們相遇。張起靈瞬間就反應過來那人是誰，但顯然已經遲了。

“靈兒！”

一聲遙遠的呼喚在靈兒身後響起，那是小哥的聲音。她覺得詫異，猛地一回頭，小哥不見了。霎時間，整個漆黑的空間呈現出一片血紅，周圍的溫度漸漸升高。

靈兒渾身是汗，她看清了來人的模樣。那是一個佝偻的老妪，臉埋得很低，拄着拐杖。

這一切看起來實在詭異得很。靈兒有些驚恐，但比起自己的處境，她更擔心張起靈。一連喊了幾聲“小哥”卻沒有聽到回應。

“跟……我……來……”老妪發出沙啞的聲音。

“你是誰？”靈兒警覺地問道。

“他……已經……進去……了。”老妪依舊沒擡頭，轉過身，就朝着橋對岸走了。

靈兒一聽小哥在橋對面，跑去追上了老妪。就在她靠近老妪的一刹那，老妪消失了，而自己竟然奇迹般過了橋，來到一扇雙開朱紅色大門前。

她正狐疑，忽然，這扇雙開大門迅速打開，狂風席卷着熱浪，熊熊烈火從門裡竄出來。靈兒連忙後退，但身上的皮膚還是被火苗灼傷了。

“小哥！”

靈兒朝着門裡大喊，面對着那扇噴着地獄烈火的大門，恐懼在她心底蔓延，小哥莫不是已經進去了。這麼大的火，他怎麼能活下來呢？

想到這裡，她心上咯噔了一下，果然就見張起靈的身影出現在火海裡。于是她握緊了拳頭就朝那扇門裡去，而且她采取了疾速奔跑的方式想穿過大火。令她沒想到的是，門裡仍舊是一片無邊無際的火海。

劇烈的灼燒感從身體的每一個部位傳來，靈兒看見大火在自己身上燃燒，她發出撕心裂肺的呐喊。突然，左肩傳來一陣刺骨的冰涼，一隻冰藍色的麒麟從她的肩膀處竄出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馱着她朝着反方向沖了出去。趴在麒麟冰涼的背上，靈兒立刻失去了意識。

當她感受到周圍的溫度已經恢複正常的時候，迷迷糊糊睜眼，看見小哥正俯視着自己。張起靈在看到懷裡的靈兒醒來，松了一大口氣。

靈兒想坐起身，但身子虛弱得使不上勁。她發現自己身上并沒有被火灼燒的痕迹，甚至衣服都是完好無損的。但是剛剛經曆的那些疼痛卻真實存在。

張起靈扶她靠在自己身前，輕聲解釋道:“是幻覺。”

靈兒張望四周，發現她和小哥已經過了橋，在他們身後，一扇雙開朱紅大門浮在黑暗中，和幻境裡的一模一樣。她回想着剛剛經曆的一切如此真實，用微弱的語氣問道：“小哥疼不疼？”

張起靈輕撫她的臉，“我沒事。”

靈兒笑着點點頭，在張起靈懷裡睡了過去。張起靈摟着靈兒虛軟的身子，十分自責。其實整個過程，他都在靈兒身邊，隻是他無法将她從幻覺中拉出來。

張起靈看着石橋上那尊老妪雕像，這是張家的一道防禦機制，張家人并不會中招。其他人想要過橋，就會看見那場來自地獄的烈火。這道抵抗外來入侵者的防禦，從存在的那天起，就沒有想過給外人留活路。即使是幻覺，中招的人也會在那場虛幻的烈火中被燒死。

當張起靈踏上橋想起這一點時，為時已晚。若不是那隻他無意間在靈兒肩頭留下的小麒麟，恐怕他現在懷裡抱着的就是靈兒的屍體。

在靈兒睡着的時間裡，張起靈花了很久才平複好後怕的心情。這種錯誤，他絕不會再犯第二次。

好在靈兒的恢複速度高于常人，也沒有外傷，睡了幾覺之後基本恢複了。見恢複過來的靈兒生龍活虎，張起靈才完全放下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