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銅門合上後，所有的聲音和光線随之消失了。隻有最前方的黑暗裡飄着的一盞根本不起照明作用的燈火在指引着方向。
凝視着那點燈火，靈兒的大腦逐漸空白，麻木地跟着張起靈走在陰兵中間。不知道在這樣的狀态下過了多久，前方的燈火越變越小，最後忽然一下熄滅了。
張起靈停下腳步，靈兒也立刻僵在原地。她正想發問，張起靈輕捏了一下她的手，示意她不要說話。靈兒點頭，見小哥把黑金古刀拿了下來，斜挎在她身上。這是她第一次如此切身感受到黑金古刀的重量，聽胖子說他都拿不起來。靈兒兀自啧了一聲，胖子也忒弱了吧，這刀輕得跟空氣一樣。回頭一看，小哥手握刀身提着刀，根本沒有把重量壓在她身上。
“噗呲噗呲。”靈兒朝張起靈發出不明所以的聲音。
張起靈低頭看向靈兒，她遞了一個眼神，示意他放手。張起靈面無表情，心裡翻了個大白眼，沒有理會她。靈兒暗自歎氣，簡直小瞧人。
不多時，靈兒周圍開始散出一些藍光。藍光從腳下慢慢上升，她瞪大了瞳孔，發光的東西竟然是周圍的陰兵。短短幾秒，整個空間裡的陰兵都彌漫上淡淡的藍光，就像一支龐大的即将出征的隊伍披上了藍色的盔甲。
靈兒的心髒在胸口怦怦狂跳，忽覺一股寒氣貼着脊背傳來，凍得她打了個哆嗦。緊接着，她雙手周圍也開始泛起藍光，如火一樣迅速竄滿全身。張起靈松了拿黑金古刀的手，靈兒扭頭看向自己的身後，發現原來發藍光的不是自己，而是黑金古刀。插在刀鞘裡的黑金古刀竟自己從黑檀木的刀鞘裡往上挪了一點點，浮在空中，冷冷的藍光和陰兵身上發出的如出一轍。
就在這時，最前方打旗的陰兵突然轉身，整支隊伍就像得到了什麼命令一般，以靈兒和張起靈所在的位置為分界線，整整齊齊地讓出一條道來。
靈兒立刻明白了小哥的用意，黑金古刀是獲得陰兵認可的證明，小哥把刀給她，陰兵就不會傷害她了。靈兒望着張起靈，他并沒有散發藍光，那陰兵豈能将他視為同類？
張起靈從她擔憂的目光中知道了她的心思，輕聲道：“别擔心。”
雖然不明所以，但見兩邊的陰兵确實沒有任何動作，靈兒稍稍放下了懸着的心，沖小哥點了點頭。張起靈拉着靈兒的手，就朝最前面打旗的人走過去。
靈兒用餘光瞟了站在兩邊的陰兵，發着藍光的陰兵此時已經雙腳着地，面無血色，目光呆滞。看這架勢，小哥簡直就是陰兵的首領。
果如靈兒猜想，他們走近打旗的陰兵之後，為首的陰兵機械地朝張起靈點了一下頭，轉身讓了道，前方黑暗裡隐隐出現了幾級台階。
張起靈走上台階，靈兒緊随其後。拾級而上，他們登上了一個圓形祭台，祭台約有半個足球場大小，祭台中央豎着一座古塔。張起靈的指尖剛輕觸古塔，塔尖立刻亮起了火焰。靈兒心上一驚，這就是剛剛指引着這群陰兵前進的燈火。
“磷火。”張起靈語氣淡然，瞳孔裡閃爍着那團同樣淡然的火光。
靈兒自小也在山裡見過多次磷火，隻是這裡的磷火顯然顔色不太一樣，青綠色的磷火中夾雜着淡淡的紫色。如此推斷，埋葬在這座古塔裡的人，身體裡含有正常人類沒有的微量元素。
古塔上雕刻着一場戰争，這場戰争就是他們在雪洞的雙層壁畫上發現的那場蒙古國和東夏國的戰争，隻是，這裡還有後續。二人打着手電将雕刻研究了半天，完整地将戰争的全貌還原了出來。
這場戰争，是東夏國曆史上的最後一仗。在蒙古騎兵踏入國土的那一刻，東夏國人就意識到這是一場力量懸殊的戰争，幾乎沒有勝利的可能。但是東夏國不願意投降，派出戰鬥力最強的一支軍隊迎戰。就在這支軍隊幾乎全軍覆沒之時，東夏國的宮殿地下發出了轟隆隆的震動聲，從地底爬出了一個形如棒槌的怪物。怪物身形高大，背後長着十二隻手。
這隻怪物的出現，扭轉了戰争的局面，使東夏國得以保全。然而，這怪物并沒有人性，在屠殺了大量蒙古兵之後，将攻擊目标轉向了東夏人。東夏國的一位工匠帶着剩餘的隊伍利用青銅門内的特殊銅礦打造了九龍擡屍棺，幾乎舉全國之力将怪物封印在了棺材内。這隻怪物，就被稱為萬奴王。
那支為了國家戰鬥到最後的軍隊的魂魄成為了現在的陰兵，古塔裡埋葬的全是這支軍隊的妻兒老小及後代，淡紫色的磷火指引着這支軍隊回家的方向。月圓之時，受到潮汐的影響，青銅門會自動打開，陰兵外出巡遊，并在下一個月圓之時回來。
“所以，陰兵不是傳說。”靈兒兀自道。
張起靈點點頭，轉身望着祭台下那支散發着藍光的龐大軍隊，他隐隐地察覺到，這支軍隊，是最早的張家族人。所以，古塔頂端的磷火不僅指引着陰兵回家的方向，也指引着他尋找家族的曆史。這便是即使不帶黑金古刀，這支陰兵也會為他讓道的原因。這裡，都是張家的祖先。
古塔上隻記載了陰兵的由來，其他信息半點未提。不過從雕刻上來看，萬奴王爬出地底的時候，青銅門還不存在，或者說并不以現在的樣子存在。由此可推斷是後來人因為某種原因建造的。
“小哥。”靈兒輕輕地握住了張起靈的手，“古塔底下的門自己打開了。”她語氣很平靜，來到這裡之後，什麼怪事都不足為奇了。
張起靈眼神一緊，拉着靈兒立刻轉身朝着古塔走去，來到這座約有十層樓高的古塔底層門前，這扇門裡隻有一個向下而去的石梯。二人相視，依次順着石梯向着地底更深處去了。
随着古塔的門自動合上，黑金古刀的光芒也漸漸褪去，在重量恢複的那一刹那，張起靈伸手抓住刀身，把刀重新背回自己身上。靈兒走在張起靈的後面，死一般的黑暗籠罩着他們，無窮無盡的石梯似乎要通到地球的中心才肯作罷。
張起靈平日裡就不愛說話，更别提幹正事的時候了，一句插科打诨也沒有。靈兒走得越發犯困，兩隻腳機械地交換踩着石梯往下，她和張起靈十分有節奏的腳步聲枯燥得簡直如同一支最強最有力的催眠曲，在她強撐着走了兩個多小時後，終于困得一頭朝張起靈栽去。
在這樣毫無變化的環境裡呆了兩個多小時的張起靈仍舊保持着高度的謹慎，轉身就将靈兒接入了懷裡。她明明才剛睡過去，呼吸聲卻十分平穩，俨然已經進入了熟睡狀态。張起靈愛憐地捏了一下她的臉，将黑金古刀和背包挪到身前，背上靈兒繼續往下走。
靈兒不像他，接受過張家高強度的非人類訓練。他想起剛剛帶她回杭州的那幾年，那個日出而醒日落而睡的小山鬼如今作息已然混亂，随了他。他感受着靈兒沉甸甸的呼吸，心中十分溫暖，盡管她睡着了，他發自内心地感謝生命的饋贈，饋贈她此刻就在他身邊。
石梯總算到頭了，但眼前仍舊是一片黑暗。睡飽的靈兒醒了過來，喃喃地喊了句“小哥”。張起靈側頭，輕聲應了句“我在”。
“放我下來吧，你累了。”
“不累。”
“我說你累了就是累了。”靈兒歡喜地朝他撒嬌，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張起靈放了手，矮身将靈兒放到地上。
“小哥，你歇會吧。”
張起靈搖頭，他強烈地感覺到前方有什麼在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