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小時以前，夜半時分。

那時，飽飽剛剛醒來，他睡眼惺忪地打了個哈欠。

張大餅問：“怎麼了？”

“拉屎。”

張大餅點頭。

飽飽對小黑說：“小黑，你和我一起呗。我害怕。”

小黑有些迷惑地眨眨眼，從熟睡的楚遊懷裡站起來，看了張大餅一眼，跟着飽飽往樓下走去。

飽飽的手裡拿着手電，把人影拉得很長，鋪在樓梯上，被分割成一截一截。

一人一貓來到了服裝店裡，飽飽背對着小黑，白色的光勾勒出他的背影，他的影子把小黑籠罩。

小黑小聲說：“你，有什麼話，想說？”

飽飽并沒有回答它，隻是把小黑抱起來，把臉埋進它的絨毛裡。

“你是一塊......巧克力小蛋糕。”

小黑任由他抱着，綠色的眼睛不解地眨了眨。

忽然，它感覺到自己的肚子驟然一涼。從體内傳來皮肉撕裂的聲響，粘稠液體啪嗒啪嗒滴落地面的聲音在黑夜裡很是清晰。

它回頭看了看。

“你......”

飽飽擡頭，發黃的牙叼起肌肉纖維，肌肉的另一頭還連在骨骼上。

他用牙齒把筋磨斷，咯吱咯吱。

“......為什麼？”小黑垂着腦袋。

飽飽露出鮮血淋漓的笑：“我餓啦。”

小黑的聲音很輕：“餓了，就要吃我？”

“也隻有吃你了。蔬菜罐頭很難吃，成年人和感染體我都打不過。”飽飽舔着從小黑的傷口裡滲出的鮮血，“人活一張嘴，感染體更是如此啦。”

他又咬下一塊肉，含糊不清地說：“你我都是同類，那你應該理解我有多餓，肚子裡就像有個無底洞，永遠都吃不飽。有的時候餓得狠了，恨不得把自己都吃掉。”

他舔了舔嘴角的血。

小黑沉默一陣：“嗯。”

飽飽親了小黑一口：“小蛋糕，你真可愛。”

小黑說：“我以為，我們是朋友。”

“是啊，我們是。”飽飽點頭，“我們有着共同的秘密，都是情感的騙子，在這個世界苟且偷生。但是我覺得，有着共同秘密的朋友不如守着秘密死去的朋友。你說是吧，小黑？”

————

小黑窩在楚遊的懷裡，說：“然後，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對不起爸爸……”

小黑快要哭了：“我真的沒想殺它……我從來沒有殺過誰。”

“疼嗎？”。

楚遊輕輕撥開小黑的皮毛，在它的肚子上，幾乎有拳頭大小的一塊傷疤，剛剛結痂。

楚遊輕輕碰了碰傷口，小黑的身體微微一顫。

“疼。”

楚遊輕輕撫摸小黑的腦袋。

“爸爸你，相信我說的？”

“嗯。”楚遊點頭。

他在離開以前，特意查看了現場的情況。飽飽的嘴角沾着幾根黑色的毛發，指尖也有血迹。從其他的種種迹象也能大體上對上小黑說的話：飽飽先動手，然後小黑反殺。

眼下，事情變得難辦了起來......

楚遊和小黑剛一回到服裝店，打開卷簾門，就看見了站着等他的千燕和張大餅。

張大餅欲言又止，千燕的雙眼紅腫，但看上去非常的平靜。

“聊聊吧。”千燕說。

她在樓梯上坐下了。

楚遊點點頭，靠在牆上，和千燕之間隔了幾排傾倒的貨架。張大餅站在楚遊和千燕中間的位置，低頭思考着什麼。

從小黑在卷簾門上撞破的洞裡，射進一道光，照在千燕的臉上。

陽光過于強烈，她不舒服地眯了眯眼睛。

氣氛沉默的令人窒息。

楚遊先問：“飽飽呢？”

旁邊的屍體不見了。

千燕說：“我把他埋了。”

“你知道他是感染體麼？”

“我隻知道他是我兒子。”

楚遊的目光緊緊盯着她的臉，試圖找出洩露她思緒的蛛絲馬迹。

她非常瘦弱，一頭到肩膀的黑發參差不齊，雖然盡力保持着平靜，但微微抽動的唇角和糾纏在一起的雙手暴露了她的内心。

她揚了揚下巴，“你知道你的貓是怪物嗎？”

“我隻知道它是我的貓。”

一些問題從楚遊的腦海裡掠過。

千燕她知道飽飽是感染體，還是不知道？

她和飽飽出現在商場，是否是偶然？

飽飽去吃小黑，她是不知情，還是縱容？

但不管怎麼樣，楚遊目前都需要她帶路。

楚遊再看向低頭思考的張大餅。

這一位的目的，肯定不是去軍火庫。

他的目的肯定和他半夜偷看自己的衛星電話有關。

為什麼？他是對公司好奇嗎？

但不管他之前的目的是什麼，張大餅他一定看到了自己手機裡的任務。

楚遊相信，身為末世裡的漂泊者，很難不對【資源地圖】心動。

楚遊歎了口氣，真是一堆爛攤子。

在冗長的沉默中，千燕對着楚遊先開口：“我們都離不開對方。我沒了兒子，現在不想再沒了老公。你答應我的事，一定要辦到。”

張大餅說：“你要把我送到軍火庫，我沒車。”

楚遊看着千燕：“那你怎麼保證，在我完成答應你的事情以後，幫我帶路找人？”

“我不能保證。”千燕說，“你可以讓我先帶你去找人，再去找我老公，但是我答不答應又是另外一碼事。當然，我隻是一個手無寸鐵的女人，你可以試着強迫我、威脅我，用你帶着的怪物來吓唬我，看看我會不會同意。”

楚遊和千燕對視。

“行，那就還是按之前的計劃來。”

楚遊倒是很好奇，這女人究竟要做什麼。

總之現在先答應下來。

有小黑在，他也不怕事。

三人簡短地聊完天，收拾收拾，按照計劃出發了。

氣氛還是沉默着，連話多的張大餅也沒有再開口。

他們走向出口。在離開之前，千燕遙遙地看了那墳墓一眼。她手上的青筋繃起，因為氣血上湧，臉上泛起紅暈，大腦暈眩着，耳朵嗡嗡地響。

“千燕！”張大餅的聲音仿佛從很遠地地方傳來，她猛然回神。

“别發呆了，該走了。”

“嗯。”千燕坐上了副駕駛，看了一眼趴在楚遊腿上的小黑。

大雨之後的第二天，天空晴朗，空氣清新，萬裡無雲，陽光曬幹了露珠，泥濘的土地也變得松軟透氣。

一隻蚯蚓扭動着身子，探索到了一片柔軟的新土。它蠕動着，慢慢鑽下去。

在它好不容易鑽進去一半的時候，土開始抖動，像是地震。

泥土忽然鋪天蓋地地翻起來，它騰空了一秒，但是運氣不錯的是，它被翻起來的泥土蓋住了。

這意味着它不用再費勁往土裡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