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遊吃完了晚飯,縮回那漏風的地下室裡,拖來掉落的門闆,把上面的灰拍幹淨,充當床墊。
不睡在地上是他最後的倔強。
楚遊躺在硬邦邦的“床墊”上,背靠牆壁,心和身下的門闆一樣,拔涼拔涼。
他打了個哆嗦。
小黑東瞅瞅西悄悄,最後鎖定了楚遊懷裡的位置,它跳過楚遊的手臂,緊緊貼着他的胸口。
楚遊怕睡夢中把它壓壞了,往後退了退,小黑卻往楚遊的身上靠,還對着楚遊哼哼唧唧,眸子在黑暗中微微發亮。
楚遊失笑:“好好好,我不退了。”他用手輕撫它的毛發,感受小貓溫暖又柔軟的身軀。
在他的上輩子,他一直想養一隻貓,可是他連自己都難以養活。每個月拿着三千的工資,過着吃了上頓看下頓的日子,因為沒有錢,就連生病了也不敢去醫院,隻能硬抗。
他每天都在看老闆的臉色,動作稍微慢一點就會被大罵一頓,為了生計他隻能點頭哈腰。在他加班到天黑回家的時候,看着空蕩蕩的屋子,忽然感受到消磨生命的、緩緩流逝的時間。他很孤獨,他隻想要隻小貓。它喵喵叫着等他回家。這至少讓他感覺他是被需要的、他和這個世界是有聯系的、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生命無私地愛着他。
而現在他有貓啦——可是連生存都困難。
“如果可以找到工作就好了,随便什麼都好。”楚遊不想在村子裡乞讨度日,可現在開始耕作也根本來不及。隻要他被困在這裡,多少都要讓别人救濟一段時間。
他不想依靠其他人過活。
察覺到了楚遊的情緒,小黑用腦袋使勁蹭楚遊的臉。
楚遊冷不丁吃了滿嘴毛,呸了兩聲,疑惑道:“怎麼老蹭我,是身上癢嗎?”
小黑的動作一頓,打了兩個哈欠,老實躺下了。
楚遊很快進入了夢鄉,小黑卻一直醒着,它的肚子餓得咕咕叫。
忽然,它擡起頭,翕動鼻翼捕捉空氣中的氣味,瞳孔收縮,猩紅的舌頭緩緩舔舐鼻尖。
那是獵手嗅到獵物氣息的興奮。
小黑從楚遊懷裡站起,伸了個懶腰,三兩下竄出屋子,身法矯捷。
夜深了,清冷的月光下,兩個黑色的人影鬼鬼祟祟前行。
他們穿過草莽,戴着夜視鏡,手上拿着槍。
他們正是白天的裝逼男和瘦猴。
裝逼男停下腳步,冷不丁咳了兩聲,在一片甯靜中顯得十分突兀。
瘦猴疑惑地看着他:“怎麼了?”
按理說,一個訓練得當的獵人不應該犯這種低級錯誤。
裝逼男說:“抱歉……”他忽然有些想吐,嘔出了一口鐵鏽味的粘稠液體。
“老大!?”
“啧。”裝逼男擦了擦嘴角,他拉住瘦猴,低聲說,“你聽着,我的時間好像不多了。”
瘦猴沒有說話。在月光下,他的眼睛很亮。他靜靜地聽着老大接下來的話語。
“我被感染了,應該是三天前的事,當時被感染物咬了一口。”他的語速飛快,“按理說發展成感染物需要一周,但我的進程似乎有點快,最多再堅持一兩天。我本來打算撐到支援到來的時候自殺,現在看來……
“等會如果我突然變異,你就殺了我,變異後的五小時内,感染物攻擊能力很弱。現在,我們先一起去解決那隻貓。”
瘦猴吞了口唾沫,他握緊了手裡的槍,聲音有些顫抖:“……我知道了。”
“很好。”裝逼男難得地笑了笑。
他們對死亡已經習以為常,懂得如何保持鎮靜;但對于每個個體的死亡,他們都需要一段時間去适應。
“老大!”瘦猴通過夜視鏡看到了一個高速移動的物體,“貓!”
“追。”裝逼男加快了腳步,心裡疑惑不已:
它究竟要去哪?
他的身上忽然泛起一陣惡寒——迄今為止,他們遇到的感染物都像無理智發瘋的猛獸,而這隻貓的行為卻像有規劃預謀。
黑色的樹木像幢幢鬼影,夜視鏡下的貓是白色的幽靈,在黑黢黢一片中時隐時現。
裝逼男跑得氣喘籲籲,被感染的身體體能下降明顯,在一段時間過後,他已經跟不上貓奔跑的速度。
“你先追!我等會就過來。”他下了命令,并且把自己手裡槍扔給瘦猴,自己留了一把手槍。
“……好。”瘦猴隻遲疑了一秒。
瘦猴和黑貓很快消失在視野裡,他找了一塊地坐下,心口突突直跳,腹部痛的厲害,似乎有誰用攪拌機把内髒攪勻了,他又吐了兩次,嘔吐物裡有些塊狀物,可能是内髒——
最後的時刻要來了,再拖下去他就會喪失理智變成感染物。
雖然他很不想死,他還是舉起槍對準了腦子。
在成為獵人的時刻,他就想好了,他要追殺感染物直到他死,現在看來,也算是壽終正寝。
可是他的手怎麼在顫抖呢?
忽然,他看到了一抹身影,在枝桠上輕巧地跳躍。
“貓!?”他驚呼出聲,不明白它為什麼折回、為什麼沒有看見追貓的下屬。
難道下屬已經被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