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僵硬着正要離開,就見秦恒正往這邊來,秦恒見是她立刻抹去嘴角邊的笑,但眼神卻炙熱地看向她,仿佛要将這些日子的思念全部表達殆盡,林一自那日後有些畏懼他,因此低下頭不敢看他。
許是為了和那團恨意較勁,秦恒顯得十分冰冷,低頭問她:“母親找你是何事?”
那聲音有些寒意,有些審問的意味,但林一還是回道:“說是要給林妾子擡位。”
她眼神平視前方,拂過他的喉結處,很快,秦恒注意到這一點,他彎了彎腰,讓他的半張臉進入了她的視線範圍。
林一這才提眸擡頭看向他,一雙杏眼纏綿卻又冷靜,兩人十三日後再次對望,情意未減。
秦恒這才意識到,自已晝思夜想了十三日,原來自己并不在意她與王淳君的事情,原來從前的那團恨意聚起來那麼艱難,消散起來卻如此快。
想說的話停在喉中,攪動了他的心。
見他許久不言語,林一道:“母親剛同我說想休息一會兒,你若是有急事便先去罷。”
秦恒終于支吾道:“對不起。”
林一異愕間睜大了眼,秦恒卻已離去。
夜裡,秦恒獨自一人坐在書房内,他命人将燭火都滅了,一人靠着黑夜安放自己的心。
他不知道她心中的男子是誰,難道從前她不肯同自己圓房是因為王淳君嗎?想到此處,黑夜中的男子變得更加陰暗,不可否認的是他的心确實被她牽動了。
他吐出一口氣,決定先逃避,他朝外喊:“孜霖,明早把《皇覽》幾冊書給少夫人送去。”
門口傳來一聲,“是。”
第二天一早,林一還未收到孜霖帶來的書,反而接到了嫂嫂梓琳醒來的消息。
僅簡單梳洗,林一便帶着幾人坐了馬車趕去。
一路推着熱風到了梓琳的床邊。
嫂嫂瘦了許多,一見到林一就撥開薄被要下床,林一趕忙跑去阻止,“嫂嫂,你現在身子還未好,莫……”
未待林一說完,梓琳道:“你兄長呢?哦,此刻是上朝的時間,他不在這,我都睡糊塗了。”
林一瞬間紅了眼眶,埋下臉去,傷意攻心之下竟然咳起來。
梓琳見此忙道:“怎麼了?”
林一用袖子擋住臉,用盡所有力氣壓住情緒的波瀾,極快地說:“無事,許是夜裡踢被子,感了風寒,我先出去喝點水。”
說完淚水迸湧而出,她立刻轉身要出門去。
梓琳卻在林一身後言:“我以為那是我做的夢,現在看來是真的了。”
屋内一片甯靜,仿佛無人一般,林一轉過身去,臉上無比悲痛,而梓琳卻表現得十分輕松,她淡然道:“可下葬了?”
林一沙啞道:“還沒有,說是要等劉仙卦出關。”
梓琳平靜地說:“皇家的葬禮是要等仙卦的。”
而後她看向林一,“你兄長走前可同你說什麼?”
林一謹慎地擡頭,他想起陶肇的死,想起他和陶帝的話,曆曆在目,又聲聲在耳,可她一句也說不出口,因為她恐懼起來。
她極力壓制着内心的情緒,控制自己的表情,但終究是失敗了。
梓琳看着眼前的女子,她居然害怕了,為什麼?
林一緩緩憋了幾句,帶着喑啞的嗓,“兄長讓我照顧好嫂嫂,還有李氏。”
梓琳心中起疑,歪了頭,接着問:“就隻說了這一句嗎?”
林一看着梓琳的表情竟想起陶肇來,但回應梓琳的隻有林一的淚水,再無其他。
梓琳緊緊盯着她欲啟卻未啟的雙唇,盼望着她能說出一二,可是沒有。
愧疚之心到達了頂點,林一的腦海中隻有“離開”兩個字。
林一未顧及梓琳,留下一句“嫂嫂,我過兩日再來看你”便離開了。
梓琳的困惑就此而生,林一離開後,侍女端來準備好的湯藥。
馬車内,林一的心上下竄動,未有一刻安甯,可她卻誠心祈禱着嫂嫂梓琳不要發現自己的身份。
然而,有一個聲音告訴她,她逃不掉的。
濃黑的睫毛微顫,林一再次流下淚來,這一次不為自己,而為身為惠易的自己。
馬車逐漸靠近秦府,林一将顫抖的雙手握成虛空的拳,又克制住自己的悲戚,對外面的人喊道:“去布施寺。”
未儀掀開車簾見到的是更加失魂落魄的林一,她全身都表露出恐懼的氣息,“在這裡等我罷,不用跟進來。”
下人看着林一孤薄的背影進了寺。
林一看着來往成伴的香客,看着和她一樣獨自一人的老婦人,那老婦人在牆角跪着,雖是獨自一人,可她卻不孤單,因為她是來拜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