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神情驚慌的賽世簡倒了杯水,看着他一口氣把整杯全悶了,然後長吸了一口氣,直勾勾盯着對面的兩個警官看,看得梅辛怡莫名其妙:
“說話呀,你看我幹什麼?”
賽世簡明顯還未平靜下來,滿頭是汗,焦點亂瞟,而且總感覺他有點心虛,不停地在座位上扭來扭去,避免眼光直視接觸。
何貞技巧性地安慰了他幾句,“别害怕,别着急,你在這裡是安全的,把事情的前因後果仔細說給我們。”
“好、好的。”賽世簡嘴上應了一聲,眼光卻不由自主瞥向了一旁唰唰在小本子上寫字的史丹,明顯就是在用眼光問詢:他為什麼在這裡?
梅辛怡幹咳了兩聲,試圖引起史丹的注意,結果他太過于專注了,愣是沒發現氣氛的異常。何貞隻好直白地告訴他:“教授,我們要辦案了,你能先出去一下嗎?”
“什麼?我嗎?”史丹的反應也很搞笑,他聽到“教授”兩個字,美得兩隻腳腳擺出個内八的造型,腳尖輕碰一下,臉上滿是虛榮的讪笑,“我可不是什麼教授,别亂說。雖然我申請了教授的頭銜,但是被駁回了,起碼我現在還不是。隻要這本書寫完,隻要我一炮而紅……”
何貞垂下頭,撓了撓眉心的那塊皮膚,尴尬地打斷了他,“那你不能拿我們去評職稱啊,我們有正經事要幹。你的那個小說非要寫真的嗎?你坐在家裡随便編不就好了?”
“不不。”史丹豎起一根手指搖了搖,滿臉真誠,“既然寫,我就要寫真的,我要深入第一線,近距離……不,負距離觀察特警戰士的工作與生活。”
何貞窒息了一下,忙不疊婉拒了,“我可不想跟你負距離。”她又扭過頭,跟梅辛怡小聲議論,“上次一别之後,史丹教授是不是頑皮了好多?他不會是來報仇的吧?”
賽世簡其實并不介意現場有外人在,他組織了一下語言,慢慢地說:“我是一個小商品貨郎,你們也可以理解成行腳商,我跟胡……我的妻子來到星盤區時,在青年旅館遭遇了一場入室搶劫。”
“星盤區?”梅辛怡一挑眉,“這裡的地區名稱……跟我們的一樣?”
何貞沒看她,眼光往前直射看着賽世簡,輕輕點頭,“不僅名稱,就連地形地貌、街道城區都一模一樣。”
“那……星盤區的青年旅社很有名啊,什麼樣的神經病會在上城區商業街搶劫?活夠了嗎?”
何貞啧了一聲,“最好的辦法就是去現場看看。”
兩人叫上了鑒證科的冷厲,帶上洛蛳一起出發了。進入地下車庫時,梅辛怡呆了一呆,看見左手邊整齊排列着幾輛重型機車,黑色塗漆锃亮,宛如幾隻蹲伏欲撲的兇獸。右手邊則是一輛全副武裝的越野機甲,箱體側噴繪着一行粗蠻的大字:未來特工總署。
選哪一個令人陷入思考,并不是因為選擇困難症,而是哪一個都不想選。
何貞擡手打了個響指,徑自上了狂野的裝甲車,坐在駕駛位上,用無奈的眼光催促幾個人上車。
梅辛怡有點猶豫,“你會開車嗎?”
何貞的神情奇特,“這是什麼鬼問題?我是老司機了。”
“……這個我信,但是我在問正經的,你是正經的司機嗎?”
“起開!”冷厲一拍裝甲前蓋,指着何貞揮了揮手指,“你的駕照被吊銷了,你忘了?上個月中央大道逆行、超速,搞得八車連環相撞。”
梅辛怡的眼光瞟過來,“這就是老司機的意思?”
何貞試圖為自己辯解幾句,“當時我在追搶劫犯!”
冷厲的語氣也很無奈,“那個家夥隻搶了一條倒了三手的機械義肢,黑市裡賣不上50塊,可是你撞毀的那幾輛車賠了好幾萬。”
何貞一攤手,毫不要臉地總結:“公平正義總是要付出代價的,一個清廉的警員的良心是買不到的。”
“這句話說得太好了!”史丹在後座贊美了一句,馬上開始奮筆疾書,“我要把這句話記下來……在造成八車連環相撞的事故後,我們的主人公驕傲地說:公平正義總是要付出代價……”
何貞的表情發生了微妙的改變,鬧心地轉過臉看着梅辛怡,“這是個什麼奇葩組合?我怕堅持不到目的地,我就煩得要跳車了!”
一聲轟鳴,洛蛳騎着一輛重型機車沖出了車庫,而且她不記得掃碼錄入的手續,直接撞爛了ETC揚長而去。
場面上沉寂了片刻,梅辛怡自我安慰了幾聲,“至少最奇葩的那個不在這裡煩你了。”
狂野裝甲駛出了車庫,明亮的日光閃爍過,那種熾熱宛如一顆巨大的太陽懸浮在頭頂,但是閃光馬上移轉,不再是正面直射,那種白熾刺亮的光也迅速消弭,周圍終于能看清了。
這是一條殘破而華麗的街道,這兩個詞彙同時彙聚在眼前景物确實很矛盾,但是很真實。街邊的建築普遍層疊,像是一個舊商店貨架,堆滿了式樣相仿的罐頭盒,琳琅滿目的招牌就像無數機械手,迎風招展,機械性地運作。頭頂一條斷橋,懸跨為一條鐵鏽色的金屬彩虹,但這座本應該宏偉的建築卻已經被歲月腐蝕成為殘骸。
霓虹燈光穿過裝甲車,似粘稠迷幻的粘液舔舐過車子,在人類體表留下粘連的涎水,最後全部消逝在空氣中的光污染裡。前方的洛蛳如一支穿雲飛箭,重型機車滑脫而出,瞬間遠去。
等到了青年旅社門前,氣氛立馬不對勁起來,四處的狼藉顯示這裡剛剛經曆過一次慘烈的交戰,原本的二層小樓仿佛被重拳擊打過,二樓已經變成了開放式的陽台,一半的天棚都被掀開了。
梅辛怡手掌聚攏在前額,瞭望了半天,越發覺得不對勁,“我實在想象不出來,什麼樣的蠢賊會為了搶一個小商販,做到用炮轟的地步?打成這樣是為了搶他背簍裡的小玩具小擺件嗎?”
洛蛳先到了一步,人已經站在二樓,遙遙相望着沖這裡揮手,“什麼都不剩啦!到處隻有廢墟了啦!”
何貞轉過頭,“你覺不覺得,對方故意破壞了現場,他們是在擔心我們查到什麼嗎?”
冷厲首先打破了她的猜測,“應該不會,這麼大的陣仗,不是白道盟就是極樂黑世界幹的,他們根本不虛我們,不會為了阻止我們調查有什麼行動。”
梅辛怡瞟了他一眼,“這通發言可真提振氣勢啊。”
“就算痕迹能毀滅,他們沒法毀掉所有人的記憶。”何貞抄起警徽,從殘破的前門走進了旅社,踏過遍地磚塊碎瓦,走到了前台拍了拍桌子,“老闆你好,我想問幾個問題。”
輕微的響動後,一個……不,一架簡易的機器人從卷曲的狀态舒展,它雙手護着頭,臉部嵌合的零件竟然流露出驚恐的表情,看見幾個大活人站在眼前開始哇哇大叫:“你們還在這幹什麼?整條街已經被極樂黑世界接管了!剛才他們的廣播機器人才來過,要求清場,再不走就是默認你們放棄了生命權利!”
何貞感覺很幽默,“他們要求清場?極樂黑世界要求我們未來特工總署為了他們清場?他們以為自己是誰啊?真有自知之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