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想要一顆心？”沉郁的聲音再次響起，對面那個詭異龐然的妖獸又問了一句。

何貞點頭應聲，“對，我們要一顆心。”

他翻開自己面前的一本賬簿，畸形粗大的手指從上往下逡巡，一邊問：“血型？”

自從那本賬簿出現，兩個人的眼光就同時熾熱地盯在上面。梅辛怡克制地答：“要一顆妖獸混血的心髒。”

氣氛凝滞了瞬間，橫八明顯有些遲疑，他用兩枚豎立的卵型眼睛掃視着她們，“幹什麼用？”

“稀奇了，你們黑市還管我們的用處？你們比正規的渠道查得還嚴啊。”何貞譏諷了他一句，橫八又沉默下來，他低聲自語着嘀咕：

“緊俏貨，當然查得嚴。”

“緊俏貨？這東西賣了很多嗎？之前還有誰買過？”梅辛怡心急于新得到的線索，追問得有些不合時宜，橫八明顯不悅，一把将厚重的賬簿合上。

“你們是條子。”他的語氣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剛松弛了片刻的氣氛立馬又緊繃了。

梅辛怡垂下眼，還盯着那本賬簿，餘光瞥了何貞一眼，她趕緊找補：“怎麼可能？有我們氣質這麼不着調的條子嗎？”

橫八粗糙的手指悄悄摸到桌下的一枚按鍵上，他臉上漠無表情，随口敷衍，“那可不一定，特工總署的條子都很不着調。”一邊按動了桌下的按鈕，一隻鐵籠從頭頂倏然降落，把兩個人罩在裡面。

梅辛怡眼疾手快，一擡臂卡住了鐵籠，手掌異變徒生，變成了龍爪，緊緊鎖住鐵籠邊緣。何貞馬上伸手去搶桌上的賬簿，可惜她慢了一步，橫八同時用螯鉗抓住了賬簿，雙方成僵持之勢。

何貞瞪着他，吼一聲“拿來吧你！”一腳蹬倒了小桌子，把橫八卡得往後仰倒。他的雙螯還鉗着賬簿的上半截，何貞猛搶住下半截，當中撕拉一聲脆響，兩人硬是把厚厚一本扯成兩半！

紙頁宣揚，漫天都是，何貞抱起散落的一大堆紙頁，一推旁邊梅辛怡，大喊着：“開個路吧，梅女俠！”

梅辛怡一腳踢翻了鐵籠，回身鞭腿一擊，把金屬牢籠揣個扁，兩人如同脫籠的小鳥撲啦啦沖出了密室，外面已經大亂，看來橫八已經暗中通知了手下，到處雞飛狗跳，一片鼎沸。

“把兜帽戴上！”何貞朝着後方吼了一聲，同時自己也穿回了披風，扣緊了兜帽。但是看上去沒什麼作用，身後緊追的人群……妖獸群還是戀戀不舍。

“要不然上劍吧。”梅辛怡狂奔當中緊着問，“畢竟會飛的妖獸還是少數。”

還沒等回答，何貞先感覺到一陣眩暈，眼前飛揚着許多渾濁的煙霧。她在定睛一看，發現是很多類似孢子的粉塵，漂浮在空氣中，實在很難發覺。但是這些粉塵也讓許多趕上來的追兵中招了，一群妖獸同樣搖搖晃晃，幾欲昏倒。

“是那個！”梅辛怡眼力較好，指着街道轉角，那裡站着一個剛才過來算命的老妖婆，她将遮面的黑紗撩動開，一張臉竟然像一顆萎縮的孢子植物，布滿了無數小孔，随着她呼吸之間的張合伸縮，孔洞中不停地洩露出制幻的粉塵，這幅畫面簡直是密集恐懼症患者的私刑儀式。

梅辛怡抽出劍柄，甩手擲出開明金枝劍，金光璀璨的劍身在這個陰濕的黑牢妖窟裡撕裂開一道光芒。她用披風遮着臉，執長劍氣勢洶洶走過去。老妖婆一見她的臉色，就知道要不妙了，吓得紮着兩手，頂着那張奇形怪狀的腦袋忙不疊逃跑。

梅辛怡站住腳沒追她，一側身，忽然見到虛空中一隻孤零零的眼睛，眨了眨詭秘地沖着自己。再仔細看，那隻眼睛鑲嵌在一隻幹枯的手掌心裡，剛才過來傳教的兩個老太太也簇擁着，擠到了身側，她們紛紛舉起枯瘦得像柴火棍一樣的手臂，手掌怒張，将掌心的眼睛對着中間的梅辛怡。

“這是什麼儀式？”何貞自己站在圈外，反而沒有人管她，她有些納悶地說，“梅梅，他們好像要的不是半本賬簿，他們好像想要你啊！”

“現在怎麼辦？”梅辛怡攥緊了劍柄，但是不好動作。

相比她高格調的道德觀，何貞就随便得多，“動手吧，難道僵在這裡？”

“……這隻是幾個老太太。”

何貞嗤一聲，“又沒有人拿手機錄像，我們又不是真正的特工警察。”

“那我也不能打老太太啊！”她剛吼完一聲，身側一個老太太就把身上的長袍一揭，露出枯褐色的軀幹，皺褶的皮充了氣一樣鼓漲起來，轉眼之間變成了一個身高體闊、寬肩背厚的肌肉金剛。

何貞鼓着眼珠子，一路往上的瞪視，不自禁一個戰術後仰，嘴裡感歎，“現在你可打不過這個老太太了……”

梅辛怡沒等說出來半句話，那隻機械擺錘一樣的鐵拳就沖到面前，把她撞得倒飛出去，轟一聲巨響撞塌了整面棚屋的牆壁。她在廢墟灰塵了翻滾了一圈，狼狽的掙紮起來，不滿地沖着何貞叫：“你就看着嗎？”

何貞眯起眼睛，推開槍套，掏出一柄古董瑪瑙左輪，砰砰兩聲清脆的擊打聲，射出的兩粒子彈如同兩枚銀釘，嵌在老太太舉起的小臂表面。現在她已經不是個老婦人的外表了，輪廓深邃，面孔雌雄莫辨，渾身誇張的深色肌理把長袍都膨脹撕裂了。

“……你可以不幫忙，但是不要在那搞笑。”梅辛怡無奈地脫掉了披風，丢在一邊。她裡面穿着連體的制服膠衣，一把抓扯着胸前，将厚實的膠衣撕裂開一道口子，再一扯将上半身衣料完全撕下丢掉，隻穿着一件運動胸衣。她蹲低了一些，開始解放身上的化龍之力，體型輪廓也随之蓬發，肩臂脊椎隆起仿佛爬行動物的外骨骼狀凸起，皮膚變厚，浮現鱗片，手爪尖長了很多，腦殼也變得扁平了一些，兩側耳廓彈開兩片扇形頭冠。

那雙燦然的黃瞳在黑暗中亮得驚人，一圈虹膜彷如火焰，凝聚成熾熱的光圈。

兩米高的半龍人雖然比異教徒老太太還是矮了些，但是力量上足夠應付，兩隻非人的怪物立馬打成了一團。梅辛怡畢竟身經百戰，戰鬥技巧比對方多了許多，飛跳加一個提膝，撞在對方下颌，一套連招順勢把她壓在身下。雙拳掄起左右開弓，拳拳到肉打得她噴出一線黑血。

“後面！後面又來了！”在旁邊觀戰的何貞指着遠處驚叫，又有好幾個同樣黑袍長披的異教徒沖過來，他們都舉着雙手，手心中央一枚眼睛，氣勢洶洶準備加入戰局。

梅辛怡望着街道盡頭，扁平的龍臉上噴出一線蒸騰的白汽，她幹脆收起了化龍之力，恢複了普通人形，又把長劍提在手掌，冰冷地開口：“特工總署辦案，無關者迅速離場，第一次警告。”

遠處的妖獸還在沖鋒，宛如一場暴走的獸潮。

“再不停下，就按襲警處理了，我有權使用武力，第二次警告。”

瘋狂的來勢并沒有停止，也可能這些妖獸已經進入了狂暴模式，現在的他們是聽不懂人類語言的。

“第三次警告……”說着話間，梅辛怡已經一挽長劍，使升雲術原地拔起在半空中，一招蘭摧玉折，劍鋒凜冽，掃射過整條街道，開明金枝劍發出的劍鋒如沸湯沃雪，瞬間融化了前排的幾個妖獸，刺鼻的焦味讓人難以忍受。後面的幾排也受到了波及，一些皮糙肉厚的妖獸尚且能抵禦一會兒，脆皮一些的瞬間暴死，或者燒焦成一團，變成一座坍縮的焦黑的雕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