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體充滿五光十色,她的内髒是鋼筋水泥,她就是我們的都市。我們人類都是她軀殼裡的寄生動物,每天都要跟自己的同類鬥争,同時也要跟妖獸戰鬥——
梅辛怡張開眼睛,面前是一面玻璃鏡。周圍環境狹窄而烏糟,看起來像一間衛生間。
大概是因為在諸多的副本裡穿進穿出習慣了,她與登陸艙相連後的暈眩感越來越短,近乎可以達成秒連的程度。
鏡子裡的那個自己,看起來相當特别,她一側臉孔正常,皮膚光滑,但顴骨稍微凸出,眉骨高聳,跟梅辛怡本來的長相有六分相像,都隐藏着一股不好惹的氣質。另一側臉孔就有些難以言說……
皮膚到了腮部時,被三條猙獰的傷痕橫切分隔,那三條疤邊緣尚且算是平整,沒有很多增生凸起,但是綻放着一片猩紅的暈染,就仿佛真的魚鰓,甚至還會随着呼吸輕緩地張合。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穿着,一件相當緊身的膠質皮衣,腰髋部的武裝帶誇張到影響行動,幾枚巨大如□□子彈的橢圓彈殼整齊排列在武裝帶上。上身一件硬挺的飛行夾克衫,雙肩内置的墊肩顯得雙肩極寬。而下身隻有連身膠衣,将腿上的肌肉走向都暴露而出,簡而言之,這個世界的審美真的很奇怪。
一推門,一間往來紛亂的大廳出現在眼前,許多跟自己着裝差不多風格的人打視線内經過。
“梅四!”旁邊經過的一個男人停下,喊了她一聲。他一身相同的膠衣裝扮,肌肉高聳,整個人像個健美先生,留着掃把一樣修剪得平平的發型。
“署長叫你去辦公室。”
根據這幅身體留存的記憶,梅辛怡知道目前自己隸屬于未來特工總署,相當于自己世界裡的武警大隊與刑偵總隊相結合吧,署長黑鲸就是總署的最高負責人,也就是自己的頂頭上司。
一進入署長辦公室,梅辛怡一愣,一眼就認出了何貞。
她衣着風格與自己相同,但皮膚束縛下顯得身形更加窈窕,前凸後翹的曲線,實在不像個執法者該有的形象。更别說她披散着一頭豐沛輕飄的淺紫色長發,眉骨上端嵌着一排幾顆星鑽,整個人閃閃發光,就差手裡抓一根金色權杖,梅辛怡脫口而出一句:
“你在cosplay雅典娜?”
何貞遞過來一個眼神,像是個隐晦的白眼。
署長黑鲸沒理會她們之間的互動,徑直丢過來一本文件夾,馬上進去了正題,“這個月第五件人口失蹤的報案了,都是年輕少女,你們上一件黑市走私案辦得很好,就交給你們了。”
何貞把燙手山芋撿起來翻了翻,“這上面沒有多少細節,寫得很粗糙啊。與其翻看這些文件,還不如從其他方面入手。”
梅辛怡也接過來翻了一遍,“嘶——這不是一個人幹的,如果是群體性的人口走私,從買家下手更好,附近有什麼方便銷贓的地方嗎?”
何貞眼前一亮,“春街俱樂部!高級賣春院,肯定和人口走私脫不開關系!我們現在就去。”
黑鲸皺眉聽了半天,終于開口:“春街是在妖獸勢力籠罩下的,你們給我低調一點,小心外交關系。”
兩人從總署出來,大白天陽光蒼白,赤條條落在層層疊疊的人類聚居上,街道宛如一個立體大迷宮,放眼到處都是灰白色水泥建築,排列成渦旋形狀,以一個龐然大物的形态緩慢地向着看不見的遠處蜿蜒移動。
“我們得換一套行頭,不能穿着這身特工警察的裝扮去。而且不能帶武器,槍要卸了。花街是個高級娛樂場所,明面上的熱武器也是不能帶的。”何貞随便進了街頭上的一間商店,在導購機器人的光屏上随手點擊幾下,出現了一套日常套裝。
“還有,最好不要帶着能顯示身份的東西,除了内置芯片,最好全摳了。”
梅辛怡納悶地看着她就在自己面前,按動了手腕上的按鈕,然後從頸部拉開一條拉鍊,将那件黑色膠衣從肩頸開始剝離,将柔白的軀體剝香蕉一樣,從純黑當中剝除。
“你打算怎麼弄?就算我們能裝成普通的客人,可是也很難接觸到對方的灰色産業,光靠套話幾乎不可能。”
何貞自己換好了衣服,又遞給她一件藕粉色的小裙裙,同時露出一個嬌俏的笑,“我有個線人,是之前黑市走私案裡聯系的。我們可能是外行,但是有他這個妖獸小混混跟着,真實性馬上就上來了。”
梅辛怡接過那件小裙裙,在自己身上比量了幾下,滿臉的懷疑,“真的嗎?你有多少信心?”
“為什麼非要有信心?試一試再說嘛。而且别忘了,我們最重要的目的是找不老藥,不是破案。”
她提到的線人,是個街頭小混混,兩個人是在一間街頭刺青店找到他的。如今單純的刺青已經過時了,正在流行一種奇怪的花活兒,叫皮雕。就是如字面的意思一樣,在皮膚上雕刻出各種複雜花紋,愈合後結成花式疤痕,起到裝飾的效果,暗合眼前的時代特征:浪得不行。
石蝦那一隻大一号的變異手臂,被皮帶捆束着固定在平面上,刺青師正沿着畸形手臂上的花紋進行微雕,紫色的血液一直滴落,已經在地上的容器裡積累了一小灘。石蝦痛得滿頭冷汗,他忍住了喉間的一聲喊叫,但是擡頭隔着渾濁的玻璃看到了站在外面的何貞,這聲驚叫終于忍不住了,直接沖出喉嚨,回響在髒乎乎的街道上。
何貞敲了敲玻璃,勾勾手指示意他出來。石蝦趕緊掙脫了束縛帶,一彎腰鑽出了花裡胡哨的前門,态度低微,沖着兩人擡手敬禮,“兩位老總,有什麼指教?”
何貞雖然穿得很小清新,但是姿态還是吊兒郎當的,一隻腳點在街道邊緣,兩手交叉,歪斜着身體,“有點事,今天你跟我們去一趟春街俱樂部,我們裝成第一次出來玩的有錢人,你就當你自己,演一個騙我們的皮條客。”
石蝦一愣,臉色詭異,“我……我是涉及黑市走私生意,但是我不碰皮肉買賣。而且……您比我熟練多了,這場戲真難演……”
何貞擡腳沖他屁股上一踢,差點把石蝦踹到大馬路上,“你廢話真多!讓你演什麼,你就演什麼。怎麼回事,你還有意見嗎?”
“不敢不敢……”石蝦連連搖手,苦着臉問,“那目的是啥?兩位老總到底想找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