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記不得是多少年前,早已被迫成熟了心智的陸麟在卞冢山下中毒受傷,本沒報希望的他,偏偏遇到了葉歡。
彼時年幼,懵懂無知,卻有樂善施為的心腸,用單薄瘦弱的身軀,一步步将他背回了在青州的家。
葉歡花了半個時辰說服雙親,才堪堪将陸麟留在府中休養至完全恢複。
離開時,陸麟曾說,“等下次再見,我會告訴你我的名字。”
一直等,等到葉歡一家搬遷到建邺,等到陸麟入仕,他都沒敢見上葉歡一面。
無數次人群中的遙遙一望,到葉歡出嫁時花轎的簾子被風吹起一角,露出裡面那張日思夜想的臉龐,他都沒有勇氣對葉歡說出他的名字。
思緒被蕭雲湛打斷,陸麟才恍然回神。
“你的心思多,我也知道你的難處。隻是,你甘心嗎?”
陸麟低頭,自嘲一笑。
“甘心如何,不甘心又如何?”
蕭雲湛放了酒杯,身子朝後靠去。
“隻要是想要的,搶過來不就是了。事成之後,你總不會有顧慮了吧?”
卻說宋喬出走建邺後,正坐在前往靈隐寺的馬車上,本就心煩意亂,卻在半途遇到了不明身份的一群人。
原本自己便沒帶多少人,更是因為疑心太重沒有帶上貼身丫鬟。
幾個侍衛很快便被壓制住了。
宋喬躲在馬車裡,戰戰兢兢。
門簾的一角被一把長劍挑開,等宋喬看清來人,原本的害怕已經變成了驚悚。
是林祀!
是早該死在刑場的林祀!
可他現在正好端端站在這裡,臉上是瘆人的笑容。
“公主,好久不見。”
宋喬沒來得及抵抗,才說了一句“你”便暈了過去。
等她醒來時,已經在晉國了。
她看着房間陌生的裝飾和身上陌生的服裝,下了床就要沖出房間。
手還停留在半空準備拉開木門,門口已經從外面打開。
林祀慢慢逼近,語氣含了危險。
“公主這是要去哪?”
宋喬跟着後退,質問道:“我身上怎麼穿着晉國的衣裳,你為什麼把我帶到了晉國!”
林祀一笑,反手關上了身後的門。
“當然是因為,這裡是我的地盤了。”
宋喬已經退無可退,跌坐在床榻上。
“什麼意思?”
林祀已經走到了床前,隻輕輕一推,宋喬便倒在了床上。
林祀趁機壓了上去,單單用手支撐着身體。
“啊!你幹什麼!”
宋喬的雙腿已經被林祀壓住,隻能用雙手胡亂捶打。
林祀隻用另一隻手便輕而易舉地扣住了宋喬的兩隻手腕。
“我是晉國的臨王,是當今晉武王的親兒子。”
宋喬張大了嘴。
林祀自顧自說着。
“我曾一直以為,自己不過一個庶子。結果在林家行刑前日,才有人告知我的身份!我處心積慮要救林家,甚至不惜冒着危險來找你!結果,林家于我,根本沒有血緣親情。所以我偷天換柱回了晉國,這才有底氣劫持你啊,公主殿下。”
說“公主殿下”四個字的時候,林祀還勾了勾宋喬的下巴,惹得宋喬嫌惡地别過頭去。
“所以你處心積慮地劫持我,是為了向父皇讨好處嗎?”
林祀加重了力道,扣着宋喬的下巴将她的頭掰正。
“不不不,公主殿下國色天香,我見之不忘。既然你的好驸馬……哦不,你們已經和離了,他不珍惜,便讓我來代勞吧。”
宋喬抓住了林祀話中的關鍵字眼,瞳孔張大,道:“什麼和離?我沒有同姬霖和離!”
林祀“喲”了一聲,“看來你還不知道呢?你那位心上人昨日便請旨和離了,不出幾日,聖旨便要下了吧?”
宋喬搖着頭,哽咽道:“我不信,我不信,你定是在诓我。”
林祀挑眉,道:“公主随便找個人,去大梁打聽打聽,便能知道我是不是在诓你。”
見林祀神色認真,也沒必要拿這件事作假,宋喬的心似乎停了一拍,随之而來的便是奪眶而出的眼淚。
無聲,卻天見猶憐。
林祀也沒想到這一層,愣了半晌。
他随即皺緊眉頭,手上力道更重。
“你就這麼舍不得他?”
宋喬強忍着怒意,卻無法阻止眼淚流淌。
“是,我是舍不得!他是我放在心裡十年的男人,好不容易得到,你又讓我如何接受再失去他!”
林祀一聽,怒火中燒,低頭咬住宋喬的脖頸。
宋喬驚呼一聲,奮力掙紮着。
“林祀你瘋了!本宮是大梁的慈安公主,你膽敢如此!”
林祀擡起頭,滿意地看着宋喬雪白脖頸上清晰可見的齒印。
“現在知道稱‘本宮’了?你的父皇已經舍棄你了,你差點就毀了他和大燕的聯盟!何況……”
林祀的手掌在宋喬的臉上遊走,力道極輕,又像是在欣賞什麼。
“公主殿下現在莫不是沒搞清楚狀況吧,這裡如今是我的地盤,我自然是想如何就如何了。”
宋喬咬着唇,呼吸極重。
她極力忍耐林祀在自己臉上作亂的手指,畢竟現在思緒混亂,一件又一件事争先恐後擠入她的腦海。
“所以你劫持我的目的是什麼?我不可能永遠待在這裡。”
林祀兀自輕笑了一聲,道:“我做事,向來是滴水不漏的。信不信,你一輩子留在這裡,也不會有人發現。”
宋喬張大眼睛,吼道:“你瘋了!”
林祀“哼”了一聲,碰了碰自己方才在宋喬脖頸上留下的印記。
“瘋了不是更好?公主殿下還是好好待在這裡,否則,我可不能保證會做出什麼來。”
留下這一番話,林祀從床榻上起身,走得極快,關上門時發出了巨大聲響。
宋喬茫然坐起身來,隻看到有兩名晉國裝扮的侍女走進來,要為她梳洗。
“滾,滾出去!”
其中一名侍女猶豫着,卻不敢上前。
“公主,殿下讓奴婢們伺候您,奴婢們不敢怠慢。”
宋喬氣極,抓起床邊矮塌上的花瓶擲了過去。
“我叫你們滾出去!”
兩名侍女也吓壞了,不敢再待,端着水盆和衣物就争先恐後退了出去。
再說宋喬于宴會上中毒一事,也不知是何原因,下毒之人并未找出來。
宋今纾本要親自去查找線索,卻被蕭雲湛告知不要随遇摻和,免得引火上身。
是啊,燕歌已經死了,宋喬也認了罪,找出下毒之人又能如何,不過又是一條命罷了。
于是這件事便這麼翻了篇。
宮裡,舒貴妃正為宋煜縫着小衣,針線穿插間,手指突然被刺出了血滴。
“嘶……”
身邊的宮女着急忙慌地為她處理傷口。
“娘娘這是何苦呢,衣裳自有尚衣局負責,娘娘卻一定要親力親為。”
舒貴妃笑道:“畢竟煜兒還小,謹慎些也是好的。”
宮女附和,道:“娘娘對小殿下真上心。”
舒貴妃溫和一笑,突然又道:“派些人給喬兒送些衣裳吧,如今要入秋了,也不知道靈隐寺的生活她可能适應。”
“娘娘放心,奴婢這就去。”
這日,蕭雲湛得了出城的公務,正要往外趕,卻被宋今纾攔住。
“自宮宴後,建邺出入困難,你既有要事可以出去,那便帶上我。”
蕭雲湛沒多想,将宋今纾一同帶了出去。
處理完事情之後,蕭雲湛才得知她要去的便是亂葬崗。
這是一處山坡,風都要比建邺的更加寒涼。
雜草肆意生長,其中隐隐約約可見白骨。
任誰都不會踏入的地方,宋今纾卻毅然決然向裡走去。
她站在高處,望着四周的荒蕪,心下更加悲涼。
“我早該知道,這裡是見不到她的。是我沒用,沒能早早來看她。”
蕭雲湛上前,環過宋今纾的腰,将她往懷裡帶。
“這不是你的錯,是那些惡人的錯。”
宋今纾迎着寒風,道:“是啊,我甚至不知道,是誰要打殺母親,是誰連一個宮婢都容不下……你說那麼大一處皇宮,怎麼會容不下她呢……”
蕭雲湛輕拍着宋今纾的腰,道:“天道有輪回,誰做惡,誰就得受這苦果。”
蒼天,請看看這世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