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清脆的落地聲在夜裡被無限放大。
蕭雲湛兀自摘了手套,一步步走近宋今纾。
許是蕭雲湛周身的寒氣太過逼人,宋今纾忍不住向後退去。
她怎麼忘了呢?
這段時間的日子閑适地讓她幾乎忘記蕭雲湛從來不是什麼白衣無塵的朗朗少年,而是殺人如喝水的将軍。
她唯一不能接受的,是濫殺無辜,草菅人命的蕭雲湛。
宋今纾邊搖着頭邊向後退,很快撞上了一堵牆。
她這才發現自己走進了死胡同。
眼睛蕭雲湛越來越近,她控制不住自己渾身戰栗。
“躲什麼?”
宋今纾幾近咬牙切齒,“躲你這個殺人不眨眼的人。”
蕭雲湛冷笑,單手撐着宋今纾身後的牆壁,将她圈在自己懷裡。
“若我說他們罪有應得,你是不是就不會這麼想了?”
宋今纾才想說話,但蕭雲湛身上的血腥氣實在太重,惹得她偏過頭去。
“可你方才才說,他們隻是擋了你的路。”
漆黑一片的暗巷裡,二人什麼都看不清,方寸空隙之間隻有二人的呼吸聲。
蕭雲湛沉吟,随即道:“你隻需知道他們死有餘辜。”
宋今纾咬了唇,擡頭對上蕭雲湛的眼。
“我曾說過,希望我們能有一天坦誠相見。”
蕭雲湛輕笑一聲,道:“我也說過,有些事情,知道了反而是種危險。”
這次換宋今纾沉默了。
半晌,她自嘲地搖頭,準備從沒有被蕭雲湛堵住的一側離開。
“我以為已經到了那一天,不過是我自作多情而已。”
三番四次的纏綿,兩年多的相知相伴,難道蕭雲湛都不在意嗎?
她微微轉身,才将将動作,蕭雲湛兩隻手都搭上了牆壁,将宋今纾圍在這方寸天地。
“去哪?”
不過宋今纾隻是看了蕭雲湛一眼,擡手拍開了蕭雲湛的手臂,徑直離開。
“不用你管。”
這話裡賭氣的意味太過明顯,在深夜裡被無限放大。
不過是才走出幾步,宋今纾在聽到幾聲腳步後,就突然被蕭雲湛攔腰抱起。
宋今纾輕呼一聲,下意識抓住蕭雲湛的兩隻手臂。
她輕斥道:“你做什麼?”
蕭雲湛卻隻是勾唇,淡淡道:“滿滿要與我生分,那便回家好生說道。”
宋今纾皺着眉,“放我下來,我自己會走。” 蕭雲湛卻像是沒聽見一般,還十分惡劣地颠了颠。
看見宋今纾叫出聲來後下意識環住自己的脖子,蕭雲湛才放開步子朝驸馬府走去。
一路上涼風習習,蕭雲湛的身體卻有些溫熱,很好地驅散了深夜的寒涼。
宋今纾嘗試過掙紮,但蕭雲湛力氣奇大,愣是沒讓她挪動半點。
于是她隻好認命,默默閉上眼睛。
視覺消失後,感官便集中在了聽覺。
她聽到了極有力的心跳。
像鼓點,像石落,又像鐘擊。
一時間,二人誰也沒有說話,就這樣走回了驸馬府。
門口的侍衛見二人歸來,忙不疊地開了門。
鐘靈和毓秀也是驚訝蕭雲湛會抱着宋今纾回府,忙迎了上去。
她們行完禮,才要問有什麼吩咐,留給她們的隻有門被用力關上的聲音。
“公主和驸馬這是怎麼了?”
“誰知道呢,安心值夜吧。”
“你猜猜驸馬會不會留宿呢?”
“我猜會。”
屋内,宋今纾被蕭雲湛徑直放在了床榻上,自己撐着身子看着她。
燭火一直未熄,宋今纾也清楚地看到了蕭雲湛臉上的斑斑血迹。
那向來清隽淩厲的面上多了肅殺之氣。
這樣的姿勢讓宋今纾覺得奇怪,于是她推了推蕭雲湛的胸膛。
“有什麼話坐起來說。”
蕭雲湛眸中湧動着不明的情緒,将宋今纾從床榻上拉起來。
見蕭雲湛面色仍不太好看,宋今纾也沒好氣,道:“看着我做什麼?還想留宿不成?我這裡……”
“那些人是我師傅派來的。”
宋今纾的話被突然打斷,面有怔色。
“什麼?”
蕭雲湛轉身,走到桌旁坐下,端詳起自己手上的血迹。
“出了卞冢山,他疑心我會擺脫他的控制,亂了心竅,偏離最開始的目的。”
宋今纾不由得抓緊了身下床褥。
“控制?所以他讓你考取功名,其實是另有目的的?”
蕭雲湛冷笑,道:“自私,偏執,無往不利。隐世不出隻是表象,殊不知他的野心早已展露無遺。”
“可你從前也說過,青冥無所不知,武功高強……”
蕭雲湛身形一頓,随即放下手,朝宋今纾走去。
她低了身,用手撐着自己的膝蓋,将二人的目光放在同一高度。
“你無需知道太多,隻需知道他派人來威脅我去做一些事,我不動手,此刻便已是他們的刀下亡魂了。”
宋今纾眸光閃動,擡手撫上蕭雲湛的臉,輕輕擦拭着,說話聲音極輕。
“我錯怪你了。”
幸好,幸好自己心慕之人并未濫殺無辜。
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
自己又為什麼要去指責蕭雲湛呢?
思及此,她又扯出一抹笑意。
蕭雲湛面色未變,眼中碧波卻泛起漣漪。
他将将要去抓宋今纾的手,可又想到自己身上的血污,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于是蕭雲湛直直站起身來,周身戾氣也消失殆盡。
“下次最好别深夜出府了,染了風寒如何是好。”
等宋今纾平複了心情,蕭雲湛早就已經離開了。
但是總感覺哪裡怪怪的。
後日,琳琅閣的一間雅房内。
陸麟聽完蕭雲湛說的話,驚訝地跳了起來。
“你沒騙我吧?那晚她真看見了,你還和她解釋了?”
蕭雲湛輕輕“嗯”了一聲。
陸麟大為震撼,在房間裡四處走動。
“你别告訴我你已經全盤托出了,你不至于蠢成這樣吧?不就是一個女子,你……”
“沒有。”
蕭雲湛冷道。
陸麟停了片刻,才松了一口氣,在蕭雲湛對面坐了下來。
“我也知你不會,否則她還能活到今日?”
蕭雲湛飛去一記眼刀。
陸麟皺着眉,想說什麼,卻又歎了口氣,先喝了一大杯酒。
“他都要被你氣死了,畢竟你已經為了她亂了很多計劃,诶,那你告訴我,你真的這麼在意她?”
蕭雲湛喝酒的動作一頓,直接将杯子放下。
見他這樣,陸麟也瞬間明白了過來。
“你你你……那你可想過真到了那日,你要如何面對她?”
蕭雲湛似是不屑,冷道:“再說吧。”
陸麟搖着頭,語氣頗有些悲涼。
“真沒想到啊……”
蕭雲湛搖晃着酒杯,突然開口道:“我倒想起來了,葉歡她……”
話未說完,陸麟手中酒杯便落了地。
他彎腰撿起,頗不在意道:“好端端的,提她做什麼?宋景淮才被封了璟王,她如今,是高高在上的璟王妃了。”
蕭雲湛一眼看穿了他的想法,道:“也不知道誰多年前被葉歡所救,來了建邺卻又遲遲不與别人相認……”
陸麟偏過頭,神色不再輕松。
“哪像你能這麼為所欲為,我要是去尋她,怕是會害了她。罷了罷了,這樣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