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目光相對間,彼此都心照不宣地勾起唇角。
因為天色昏暗的緣故,彼此臉上的表情都看不真切。
宋今纾轉回頭,再次安排事宜。
“此行兇險,可謂是九死一生。所以若仍有牽挂,現在可以留下,不必前去。”
一名高大的士兵道:“我們都是為了保家衛國,為了家中妻兒老小的未來,死有何懼!”
另一位士兵也附和道:“沒錯,為國捐軀乃是我們的榮耀!”
看着面前的士兵們如此高昂的情緒,宋今纾也會心一笑。
時間緊迫,對岸的晉國人隐隐有攻打過來的迹象。
所有人已經整裝待發,在一個不惹人注意的角落集合着。
對岸傳來吼叫聲,晉國軍隊發起了新一輪的進攻。
“他們離我們極遠,但也要注意隐蔽。”
衆人應下,開始往水下鑽。
宋今纾拉着疏影的手,正要随她跳進河中,身旁傳來一道聲音。
“公主,若我就此犧牲,請您安頓好我的妻兒。”
宋今纾轉頭,看向這位顯得有些年輕的士兵。
疏影解釋道:“他叫佟樂,年二十,但身體異常靈活,是潛伏的好手。”
宋今纾點點頭,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放心便是,但我希望你能親眼看到他們。”
佟樂鄭重地點點頭,轉身紮進了水裡。
岸上隻剩下宋今纾和疏影,宋今纾最後看了一眼城樓上的情況,面對氣勢洶洶的晉國軍隊,她知道現在刻不容緩,抓住疏影的手跳入河中。
先前疏影已經交給她一些基本的凫水技巧,不至于拖疏影的後腿。
河水冰涼,跟十多年前落水時的感覺一般無二。
特别是換氣之後沉入水中那種窒息感讓她一度有些昏厥,整個人被包裹在河水中不得見天日的感覺如厲鬼般可怖。
但跳河之前她清楚看到不少晉國士兵已經登上河岸,搭起雲梯向城樓上爬去,還有人抱起柱子撞擊城門。
這比這十多年間對水的恐懼更可怕。
她閉上眼睛,定住心神,全神貫注向前遊着。
無論成敗,她總要一試。
河中央水流湍急,宋今纾險些要抓不住疏影的手,幾度要被浪卷走。
“公主,撐住了。”
疏影換氣時擠出幾個字,給了宋今纾極大的鼓舞。
對,她不能放棄。
不知過了多久,經過一番掙紮之後,衆人終于遊到河岸。
上岸的地方是一處小樹林。
不遠處有光亮,想必就是晉國軍營。
宋今纾前腳上了岸,後腳就有人拿着一堆衣物走過來。
佟樂邀功似地對着衆人道:“巡邏的晉國人也太蠢了,一個個跟沒長腦子似的。”
他拿了許多件晉國士兵的衣裳,足夠在場的所有人喬裝。
宋今纾默默記下了佟樂的功勞,與疏影躲在了隐蔽處換衣裳。
衆人現下整裝待發,避着人群混入了晉國軍營。
佟樂自然地站在把守一處營帳的士兵身邊,随意說道:“晚上可真冷啊。”
士兵白了他一眼,道:“矯情,好好守着這處就是。”
沒站多久,不遠處似有異動。
佟樂當機立斷,大聲道:“誰在那兒!你們快跟我去看看!”
一起的幾位士兵聞言,也不敢耽擱,和佟樂一同去搜尋可疑人士。
沒了把守的晉國士兵,宋今纾帶着其餘的人穿過後方,分散在幾處營賬前。
有幾個巡邏的晉國士兵狐疑地看着他們,問道:“你們幾個,到這裡來做什麼!”
宋今纾穩住心神,道:“軍營前面混進了賊人,将軍讓我們來告知你們,速去大帳周圍搜尋!”
見那人仍有疑慮,宋今纾繼續道:“耽擱了将軍的事,你們幾個腦袋都賠不起!”
聽到這話,巡邏的幾個晉國士兵對視一眼,連忙往前面趕去了。
四下無人,衆人穿過一些帳篷,找到了堆積糧草的地方,于是拿過剛剛偷來的火把投入糧草,待火勢稍大些,宋今纾道:“跑!”
衆人散開,疏影也和宋今纾跑散。
晉國軍營前方,飛雲将軍看着到處搜尋的晉國士兵,問他們在做什麼。
一位士兵奇怪道:“不是将軍你說出了賊人,讓我們來搜尋嗎?”
飛雲将軍一聽,頓時火冒三丈,大吼道:“蠢貨!哪裡有甚麼賊人,被人當猴耍了都不知道!”
衆人一聽,也知道上了當。
不知是誰大吼了一聲“走水了”,所有人往後方看去。
堆放糧草的地方正升起濃濃煙霧,而火勢正有向這邊蔓延的趨勢。
飛雲将軍氣不打一處來,要不是他們的地行不占優勢,又怎麼會被可惡的大梁人鑽了空子!
“快去救火,看到可疑的人,格殺勿論!”
“是!”
那廂宋今纾一行人正躲避着晉國士兵,便聽見周圍一陣騷亂,知道晉國人已經發現糧草被燒,正在搜捕他們。
宋今纾左拐右拐,躲在一個帳篷後面,探頭查看外面的情況。
不遠處的正是佟樂。
他已然暴露,正和幾個晉國士兵搏鬥着。
宋今纾有心要去幫他一把,但若是自己再暴露,隻會得不償失。
于是她隻好揪心地看着佟樂,并留意着周圍的情況。
佟樂于幾個晉國士兵之間遊刃輾轉,身手不凡。
不知是哪來飛來的箭矢,直直射入佟樂的胸口!
佟樂呆滞了一會,随即緩緩倒下。
宋今纾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用手捂着嘴巴,不讓自己發出聲音。
她的眼眶中已然含了許多淚。
“公主,若我就此犧牲,請您安頓好我的妻兒。”
少年略顯稚嫩,卻無半點害怕的聲音猶在耳邊。
她感到有些無力。
當務之急是要與其他人會合,她忍住巨大的悲痛,轉身要離開。
漠北城牆上,蕭雲湛和陸麟已經帶着士兵們守了城門許久,本有些招架不住,卻看到遠處升起的異常火光。
陸麟一笑,道:“看來得手了,我還真是小瞧了和甯公主。”
城樓下的晉國士兵也匆忙退去,漠北城又歸為一種詭異的死寂。
蕭雲湛望着遠方的滾滾濃煙,依稀可聞晉國軍營裡士兵們慌亂的聲音。
他也松了一口氣。
倒不是晉國的退兵,而是宋今纾得手了。
他走下城樓,站在河岸邊,遠遠眺望。
河對岸吹來微風,天邊也泛起晨光。
蕭雲湛終于看到了河中人影。
人數少了一半。
“安撫好他們的家人。”
解良應下。
最先上岸的是宋今纾和疏影。
二人渾身濕透,宋今纾還有些發顫。
蕭雲湛伸手要去接住她,宋今纾繞過他直接離開。
疏影解釋道:“公主自會合後便有些魂不守舍,許是因為同伴的犧牲。”
蕭雲湛不疑有他,暫且任由宋今纾自己整理心緒。
晉國一時半會是不會有動作了,陸麟和幾個将士商量着找援兵的事宜。
“既然不能寄希望于朝廷,我們便自己去找援兵。”
“聽說琅琊王将軍有五萬精銳,不如……”
“可王将軍沒有調度軍隊的權利……”
蕭雲湛起身要離開,丢下了一句話。
“寫信讓他派兵過來,有事我擔着。”
有了蕭雲湛的擔保,衆人開始商量寫信的事宜。
蕭雲湛走到了宋今纾的賬外,看向一直在外面守着的疏影。
疏影搖搖頭,道:“公主還是不願見人,到現在也滴水未進。”
聞言,蕭雲湛皺了眉頭,覺得宋今纾實在是不能拿自己的身體胡鬧,再三思量下,擡腳便要進去。
“驸馬還請留步,我實在是身體不适,不便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