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雲湛微側了臉,卻沒有回頭。
“知道得太多,離死就越近。”
方才出聲的男子聞言,也不敢再逼問。
“可是我們的一家老小都在陳立手上,我們不能走……”
蕭雲湛這才轉了身,道:“我知你們被陳立捏住了軟肋。但隻要你們肯上京揭發他的罪行,你們的家人自會性命無虞。”
那男子欣喜萬分,道:“真的?”可随即眼神又暗淡下去。
“陳立在青州為非作歹數年,無人敢與他抗衡。”
蕭雲湛卻有些不耐煩了,他看了一圈坐在地上的人,看出了他們臉上的那一絲希冀。
“你們在這隻有死路一條,倒不如去博得一線生機。若你們不肯,受苦的可不止你們在座的各位了。”
人群開始有些騷動,蕭雲湛也知道他們已經聽進去了。
“要做的,出了這個山洞自會有人接應你們上京。”
蕭雲湛說完也不再多留,轉身大踏步走出了石門。
宋今纾站在門外,将裡面發生的事情聽得一清二楚。
“這就行了?”
宋今纾不由得佩服,三言兩語就将一大群人說動了。
她也知道現在唯一能來拿開刀的隻有陳立,若那群人直接狀告太子,怕是連父皇都不會允許。
宋今纾隐隐約約看出父皇和太子二人之間有些風流湧動,卻也不想深究。
蕭雲湛随意地“嗯”了一聲。
“那我們現在……”
如果這就要回建邺去了,宋今纾倒還有些失落。
雖然眼下的青州頗有些荒無人煙的意思,但宋今纾也明白如果沒有了陳立的壓迫,這裡該是人傑地靈之地。
也不知青州會不會有什麼節日,街上又會有多麼熱鬧。
餘光看見宋今纾的嘴角慢慢揚起,蕭雲湛心領神會地猜到了她在想什麼。
“想多留幾日?”
宋今纾有些驚訝地看向他,“可以嗎?”
蕭雲湛點了點頭,道:“自然。那群人本是開采礦山的苦役,山高路遠也走不快。我們多留幾日也不會有太大關系。”
現在宋今纾頗有些興奮,整個人都洋溢着喜悅。
蕭雲湛一笑,暗道一句幼稚。
“隻不過現在,我們要光明正大地回到青州。”
走出洞口,便看見以解良為首的一群黑衣人正在把守,空地上到處都是屍體。
空氣裡有股難聞的氣息,宋今纾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蕭雲湛将宋今纾撈到自己身後,擋住了一絲氣味。
“你安排些人将裡面那些人帶回建邺藏好,等我回來再處置。”
解良道了一句“是”,問蕭雲湛還有什麼示下。
蕭雲湛伸出一隻手,解良便心領神會地招了招手,随即有人遞上一袋衣物。
“主子,馬車在青州城外不遠處。”
蕭雲湛接過衣物,點了點頭,便讓他們退下了。
“先換了衣裳再說。”
宋今纾跟着蕭雲湛還沒走幾步,陡然撞上了他的背部。
宋今纾有些吃痛,摸了摸額角,倒沒什麼大礙。
蕭雲湛不免有些尴尬,輕咳一聲,故作無事發生,道:“這樣太慢。”
“那要如何?”
蕭雲湛看了眼周圍的樹木,道:“飛過去。”
聞言,宋今纾也忘了他突然停下的事,眼中滿是欣喜。
“太好了!”
蕭雲湛沒想到宋今纾會是這樣的反應,道:“你不怕?”
但他轉念又想到曾經宋景淮也曾帶她飛過,按照她現在的表情來看,别說害怕了,甚至是少有的情緒外洩。
宋今纾搖搖頭,一副萬事俱備的樣子。
蕭雲湛一手拿着包袱,一手繞過宋今纾的腰,确定她準備好了以後,淩空而起,越到了一棵樹的枝丫上。
宋今纾還沉浸在失重的興奮中,盡管心跳如鼓,但臉上壓不下的嘴角出賣了她的激動心情。
蕭雲湛挑了挑眉,沒想到平日向來冷靜自持的公主還有向往刺激的一面。
“看來你真的不害怕,那就抓緊了。”
二人于樹林上空飛躍,周圍飛速後退的景象讓宋今纾有些目不暇接,失重帶來的興奮感讓她有些臉熱。
最後一跳,二人穩穩落在了林地邊緣。
宋今纾眺望,知這裡離青州并不太遠,不遠處還有一輛馬車。
蕭雲湛從包袱裡又拿出一個小包袱扔給宋今纾。
他指了指那輛馬車,宋今纾便知道他是要自己去馬車上換衣裳。
“那你……”
才吐出兩個字,蕭雲湛的眼神便帶了絲玩味,語氣更是常有的散漫輕浮。
“難不成公主要與我一同更衣?”
宋今纾扯了扯嘴角,明明可以她先收拾妥當再讓他去,也不知他一整日都在想什麼。
“登徒子。”
她喃喃了這麼一句,也不想再多說,轉身就去了馬車。
包袱裡是她平日穿的衣物和簡單的首飾,所以換起來也很迅速。
宋今纾走下馬車時,蕭雲湛已經更衣完畢站在不遠處等待。
他背靠着樹,雙手環在胸前,一隻腳又向後抵着樹幹,嘴裡叼着不知道從哪裡拔來的雜草。
見蕭雲湛正在閉目養神,宋今纾起了惡作劇的心思,于是輕手輕腳靠近。
蕭雲湛耳力極佳,本借此片刻休息一會,但聽出了是宋今纾的腳步,便也由着她去。
宋今纾見蕭雲湛似沒有發現自己,愈發大膽起來。
她踮起腳尖仰頭看蕭雲湛的臉,從細長的睫毛到如刀刻般堅挺的鼻梁,再到薄薄的唇,宋今纾好奇地擡起手去描摹蕭雲湛的眉眼,一時有些沉迷。
手才畫到鼻尖,蕭雲湛卻陡然睜開了雙眼,撞進了宋今纾清明的眸子。
宋今纾一時反應不過來,楞楞地站着沒動,二人便這麼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蕭雲湛也有些愣神,第一次發現一個人的眼睛可以似銅錢那般又大又圓。
一陣風吹來,将宋今纾的一絲頭發卷起,挂在了她的鼻子上,也遮住了一隻眼睛。
鬼使神差的,蕭雲湛擡手,輕輕将那一絲頭發撫開,露出清潤的眸子,就像星星一般閃着光亮。
“你頭發亂了。”
氣氛變得有些異樣,宋今纾意識到蕭雲湛在幹什麼後,臉陡然變紅,立馬後退了半步,整理方才被風吹亂的頭發。
蕭雲湛也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若無其事道:“走吧。”
宋今纾極小聲地“嗯”了一聲,默默跟在蕭雲湛身後走着。
馬車隻是用來更衣,所以二人并不打算駕車去青州。
路上沒有什麼人,二人也不說話,各自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宋今纾依舊沒從方才的事中緩過神來。
手撫開發絲的觸感還未消散,風還在輕輕吹着,帶着人的衣擺有些飄揚。
那雙眸子,那撫上臉頰的雙手,以及恰到好處的微風,似乎都在提示宋今纾什麼。
發絲又飄在眼前,宋今纾已經意識到了。
不是頭發亂了,是心亂了。
青州城門前,仍舊是那些官兵。
他們見二人穿着不凡,通身的氣派定不是尋常人家,忙上前問有什麼需要。
蕭雲湛拿出一塊腰牌,那官兵一看,眼睛笑得眯成一條縫。
“原來是和甯公主和驸馬賞臉來青州了,快請,快請。”
宋今纾看到有一個官兵偷偷溜走,定然是報信去了。
她扯了扯嘴角,懶得再計較這麼多。
旁邊冒出來一大堆紅衣侍衛。
宋今纾定眼一瞧,看出了他們是宮裡的禁衛軍。
說話的官兵顯然有些害怕,但還是鎮定了心神将這烏壓壓的一群人請進城去。
城裡依舊蕭條,未見人影。
浩浩蕩蕩一群人徑直走向長史府,卻見陳立早已站在門外,顯然已經等了許久。
走近後,陳立滿臉堆笑,拱手作揖道:“不知和甯公主和驸馬大駕光臨,陳某有失遠迎。”
跟先前要殺了災民們的模樣不同,宋今纾有些作嘔,看向陳立的目光帶了些憤怒。
“少廢話。”
蕭雲湛冷冷出聲,擡手一揮,身後的禁衛軍就要沖進府中。
陳立卻是早有預料,笑容很快消失。
“驸馬别急啊,下官想送你一件大禮呢。”隻見陳立兩手一拍,府内便湧出一大群官兵,顯然是訓練有素,将一行人團團圍住了。
蕭雲湛隻是淡淡掃了一眼,唇角微勾,聲音帶了不屑。
“不自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