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蠻夷欺人太甚!趁邊防松懈之時屢次挑釁我大梁!朕不能再容忍此等宵小,林骠,林然,朕命你們盡快出征,給朕掃平蠻夷!”
金辰殿上,高高坐在上方的永和帝現下龍顔大怒,手中禀報蠻夷動靜的奏折已被他重重磕在了龍椅扶手上。
林骠嘴角微不可查地一勾,随即帶着林然出列,跪下,“臣,領旨。”
“蕭雲湛,此次是鍛煉你的大好時機。你便做副統領,跟着鎮國将軍一同出征。”
“陛下!”林骠突然擡頭,眼中既是憂慮,又是震驚。
一個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還無甚建樹,怎麼能做副統領?!
而蕭雲湛卻沒等林骠再開口,微不可察地掃了一眼林骠,出列施施然道,“臣遵命。”
金辰殿外。
“蕭副都尉……哦不,現在該叫你蕭副統領了。能在短短時間内晉升如此迅速,依我看,你前途不可限量啊!”一官員追上了腳步如飛的蕭雲湛,滿臉谄媚道。
“哪裡的話。聖上厚愛,臣自是感激不盡。不過臣也十分惶恐,害怕辜負聖上一片心意。”蕭雲湛向來話說的十分漂亮,隻是語氣卻沒有絲毫與之相同的意味。
“诶,不能這麼說。蕭驸馬儀表堂堂,能文善武,定會有一番大作為。老夫已在臨潇樓設下宴席,還請蕭驸馬能夠賞光……”
二人就這麼走遠,後面慢慢走着的林骠臉色陰沉,對着蕭雲湛的背影始終未曾移開目光。
“父親,您在看什麼呢?”林然順着林骠的目光看去,前方走着許多大臣,根本看不出父親在盯着誰。
“沒誰。走吧。”
這個新年過得很快,不過宋今纾對這種節日沒有什麼概念。什麼阖家團圓,對她來說都是虛無缥缈的東西罷了。
這個年節,宋今纾幾乎很少有時間和蕭雲湛獨處。她隻能表示理解,畢竟越是重大的節日,宮裡需要處理的事務就越多。加之許多亡命之徒大多會趁這個時候犯上作亂,為了保證皇室安全,蕭雲湛作為驸馬也作為禁衛軍副都尉都有這個義務整肅禁衛軍,以防萬一。
于是這段時間蕭雲湛三天兩頭往宮裡跑,有時候宿在宮中也是常事,通常派一個人回來捎個口信就完了。
比如現在,宋今纾一個人坐在廳中用着晚膳,旁邊隻有鐘靈和毓秀。
外面夜色正濃,空氣裡有遲遲散不去的嗆人火藥味,是剛剛放過煙花的證據。這個新年還未算完全過去。
其實仔細算起來,自己和蕭雲湛自成婚以來,兩個人坐在一起用膳的次數用兩隻手都數得過來。
宋今纾正這麼苦惱着,思緒有些亂糟糟。
她突然聽到門口有動靜,是守門的丫鬟們在問安,“見過驸馬。”
宋今纾幾乎是立馬站了起來,還未整理好衣裙,蕭雲湛就疾步踏了進來。
“為何站着,快坐下。”蕭雲湛上前把她按回座位。
宋今纾看着他,似是極為疲憊,身上還未來得及更換朝服,肩上有點點雪花。
她起身給蕭雲湛拍下那點雪白,問道:“今日也是這般晚,可是有什麼事?”
蕭雲湛還在對剛剛肩膀上突如其來的奇妙觸感進行反應,不過很快便緩過神來,決定先從其他事入手,“今日永州傳來消息,百姓前幾日上山放煙火不小心燒着了林子,山火蔓延,景象可怖。”
宋今纾擔憂道:“那現下可控制住了?可有百姓受傷麼?”
蕭雲湛喝了一口茶後,聞言,頗對宋今纾心憂百姓的心胸有些贊許,繼續回答,“火光漫天,煙霧彌漫了整個永州上空。不過幸虧永州司馬處置及時,現下已經平定了山火,而且并無百姓傷亡。”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宋今纾這才放下心來。
蕭雲湛這才準備進入正題,說道:“我還有一事需告知與你。”
宋今纾看着他,示意他繼續說。
“蠻夷前段時間趁大梁軍防松懈之時,屢次在大梁邊境試探,大有進攻之勢。邊疆人民苦不堪言,皇上震怒,今晨上朝已任命我為副統領,下月便要出征東夷。”蕭雲湛說完,刻意地并沒有看宋今纾的反應。
“竟然如此匆忙。此次一行,何日歸京?”宋今纾滿臉失望地低頭絞着手。
蕭雲湛這下注意到了她的表情。
蕭雲湛以為宋今纾一向是情緒不外露的人,不過極大可能的原因是并沒有什麼事情能有她有過大的情緒起伏。但是如果真有什麼強烈的情緒,便會清清楚楚地顯示在臉上。
比如現在這樣。
“蠻夷這幾年韬光養晦,其實力已不可同日而語矣。故而此戰,少則半年,多則……歸無定期。”
“如此……”宋今纾心下一沉,頭更低了。她感到自己的心中慢慢升起一股詭異十分的失落與無助,或許是因為大梁和蠻夷終有一仗,不知有多少百姓會遭到戰火牽連,亦或許是因為此次一走,蕭雲湛或許很久不會回來。但宋今纾卻又對這種感覺無可奈何,最後任由它充斥全身。
“你出征之時,讓我為你送行。可好?”沉默良久後,她徐徐擡頭,居然帶着些懇求與期待,直直望着蕭雲湛。
蕭雲湛不明所以,輕輕放下了茶杯。
“為何?”
“我們雖然聚少離多,可總歸是夫妻。你既是我的夫君,如果要遠征,我定要送一送你的。”語氣十分堅定。
我定要送一送你的。
蕭雲湛沉吟許久,久久沒有接話。
宋今纾下意識是覺得自己說的話實在太過直接,失了作為女兒家的矜持,所以蕭雲湛才不說話。
她又不知道這些,在宮裡散漫慣了,也不懂什麼規矩,哪知道什麼叫矜持?
這番話不過是自己肺腑之言,難道又觸到蕭雲湛的逆鱗了?
不過細想來,這才成婚多少時日,宋今纾為何會不舍?這感情未必也來的太快了吧?
宋今纾微皺了眉頭,隻是她的面上仍是平和冷靜,看不出她内心的矛盾糾結。
許久沒等到回應,宋今纾還是試探着在蕭雲湛眼前揮了揮手。
“你怎麼了?”
思緒被眼前揮動的手打斷,蕭雲湛終于緩過神來,随即勾起唇,“好。”
建邺,琳琅閣。
已到酉時,閣内人生鼎沸,客人絡繹不絕,店小二在其中來回穿梭傳菜,好不熱鬧。
然而二樓走廊盡頭的一間廂房卻與樓下的吵吵嚷嚷隔絕開來。
“馮客卿前日已就任青州司馬,你且放心好了。那封信我已看過,隻是光憑那一封,不足以證明什麼,現下還需找到另一半回信。”
一白衣男子斜靠在桌邊,一隻手懶懶搭在桌子上,另一隻手拿着酒壺高高擡起,話畢,豪爽異常地往自己嘴裡倒酒。
對面的玄袍男子見狀,無奈笑了一聲。他沒有去拿自己面前那杯酒,而是用手輕輕扣着桌面,神色不定。
“我自然知道。”玄袍男子淡淡開口。
“這酒果真是極好!琳琅閣中我什麼都看不上,唯獨他們這兒的十裡香我是愛不釋手!”
白衣男子滿足地咂了咂嘴,繼而開口道:“對了,後日你和我便要出征。明日宮裡的踐行宴你可要去?”
蕭雲湛拿起酒杯盯了一會,道:“不去。盡是些歌舞,煞是無聊。我既不是主帥,去不去都無傷大雅。”
對面的人突然坐好,擺出端正的姿态。
“就曉得你不去。那宋丕——”
蕭雲湛快速飛過去一記眼刀。
“——那老皇帝就好這一口,盡找些庸脂俗粉來唱歌跳舞,不去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