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大梁習俗,公主出嫁後第二日需與驸馬一同入宮拜見帝後。
于是第二日,天邊剛微微泛起晨光,鐘靈就将宋今纾叫醒,替她梳洗上妝。并說蕭雲湛現下正在正廳等着她,和她一起用完早膳再一同進宮去。
宋今纾嗯了一聲表示知道了。
“毓秀呢?”宋今纾随意掃了眼房間,除了門口守着的幾位侍衛,并無其他人。
“回公主,毓秀今早已被驸馬喚去了。”鐘靈答。
“夫君?可知為哪般?”宋今纾有些吃驚。
“奴婢不知。”
一刻鐘後,宋今纾梳洗完畢,帶着鐘靈去主廳用早膳。
随着門口侍從的參拜聲,宋今纾踏入廳中,訝然發現毓秀正在桌邊布菜。
未見蕭雲湛。
“奴婢見過公主。”毓秀停下動作。
“起來吧,夫君叫你來作甚?”宋今纾問道,不乏疑惑。
毓秀正要開口,一道聲音打斷了她。
“正是臣将她喚來,一為了解殿下喜好,二為提前為殿下做餐食準備。”
宋今纾一愣,聽到鐘靈毓秀行禮問安時才緩過神來。
蕭雲湛已經走到桌邊,将宋今纾拉着坐下,臉上挂着和昨夜一樣溫和的笑意。
“如此,便多謝夫君。”宋今纾回以微笑,心中似有暖流淌過,拉着自己手腕上的手透露出力量,卻沒有把自己弄疼。這是自己第二次見到蕭雲湛,昨夜他留宿書房,宋今纾以為蕭雲湛是不怎麼喜歡自己,躺在床上時倒還白白郁悶了好一陣子。
“無妨,殿下既下嫁與臣,則為殿下盡心乃臣之本分,何來感謝一說。”蕭雲湛笑着放開宋今纾的手。
宋今纾臉微紅,也不想在這個時候問他為什麼要求娶公主,平白破壞了氣氛。于是她将目光移向桌上,菜肴确實是自己所喜歡的。當看到蕭雲湛主動為自己盛粥時,臉更是紅了幾分。鐘靈毓秀看在眼中,笑呵呵地對視一眼。
看來驸馬是真心對待咱們公主的。
宋今纾沒有和男人相處的經驗,何況面前這人現在是自己的夫君。教習嬷嬷在宮中教導自己時,并沒有教她如何面對夫君,隻教她如何做好一名公主和妻子。
自己這十多年來獨來獨往慣了,鐘靈毓秀自不必說,可從來沒人這樣溫溫柔柔地對待自己,給自己加菜,還照顧到自己的喜好。
所以昨日是自己多想了?蕭雲湛根本不是不在乎自己,隻是太累了吧?
“請殿下先嘗嘗,不知府上廚子做的是否合殿下口味。”蕭雲湛将碗推到宋今纾面前,隻是看着她,依舊那樣笑着。
宋今纾點點頭,看着碗中的茯苓粥,确實是自己一向愛吃的,嘴唇勾起,拿起勺子慢慢舀了一勺喂入口中,口感細膩,清甜中帶有肉的香味。香味彌久不散,她覺得連皇宮裡的禦膳房都要遜色三分。
她擡起頭,訝然發現蕭雲湛依舊在看她,宋今纾又變得局促起來,“夫君也請吃,待會還要入宮。”聲音小得隻有二人之間才可聽見。
“遵命,殿下。”蕭雲湛拖着尾音,語氣惡劣又玩味。
丫鬟已經為蕭雲湛盛好粥食,他一口一口舀起送入口中。
蕭雲湛的吃相不矯揉造作,端莊風雅,那股氣質似渾然天成,讓人移不開眼。
側臉的輪廓鋒利清晰,瘦削卻有力,那雙桃花眼此刻微垂,嘴唇有着完美的弧度,一張一合都有着莫名的吸引力。
她在出嫁前早已打聽過蕭雲湛的身世。父母雙親皆因病早亡,因為是外鄉人士,籍貫記錄也十分簡單。他通過科舉一路來到建邺,算是年輕有為了。
“殿下,再這麼看着臣,臣就不能好好吃飯了。”蕭雲湛忽然放下筷子,側頭盯着她,狡黠地彎起嘴角。
宋今纾呆住,原來自己竟偷看得那麼明顯。她看向蕭雲湛身後的毓秀,竟是在偷笑。心中又氣惱又窘迫,忙低頭吃飯。
“好……好的。”
再無人開口說話。
半個時辰後,這頓算不上輕松的早膳才用完。宋今纾帶着鐘靈毓秀走向驸馬府大門,準備坐車前往皇宮。
蕭雲湛走在前面,後面跟了兩名侍衛。他身形高大,所以走路的步子自然而然就邁得很寬,沒一會宋今纾就已經明顯跟不上了。
眼看着面前這個高大的男人離自己越來越遠,宋今纾決定豁出去了。
“夫……夫君。”宋今纾微喘着氣。
前面幾人陡然停下,蕭雲湛回頭望來,眼中有疑惑。解良偷偷睨了一眼蕭雲湛,不知道主子頭一回被人喊夫君是什麼心情……
“不知殿下有何吩咐?”蕭雲湛淡淡開口,看着宋今纾朝自己走來,然後停在自己面前。
“夫君可否慢些?我實在有些跟不上。”宋今纾咬了咬牙,微微喘着氣,糾結了一會還是開了口。
蕭雲湛顯然沒想到她會這麼說,思量一會随即說道:“自然,臣遵命。”
終于可以正常行走,宋今纾大呼一口氣。她其實也不想扭扭捏捏,可畢竟這是自己十五年來第一次和自己差不多年紀的男人正常接觸,自己的皇兄父皇就不必說,一年見不了幾面。那些太監也沒把自己當正經主子,做事伺候能敷衍就敷衍了。
“你以後可喚我名字,公主來殿下去是在繁瑣。你我相稱便好。”
旁邊的人似乎腳步微滞。
“那……遵命。”蕭雲湛腳步未停,輕飄飄的兩個字順着風穿過宋今纾的發絲,又飄飄然飛上了雲端。
這人隻會遵命嗎?宋今纾覺着有些好笑,還沒等她覺察出更多的意思,便發現已經到了正門口。宋今纾被扶着上了馬車,蕭雲湛則翻身騎上昨日那匹白馬打馬引路。并着車旁侍衛十幾人向皇宮進發。
馬車穩穩前進,宋今纾撩開簾子,看到路上不少人将目光投過來,帶有探究。
看到有人正盯着自己,她慌忙放下簾子。
原來外面的世界竟是這樣有趣,倒比皇宮好太多了。
她長這麼大隻在十歲的時候出過一次宮。那天正值元宵,按照之前的慣例,她的哥哥姐姐們都會出宮遊玩,留她一個人在宮裡。實際上留這個字并不恰當,他們根本沒想起來宮裡還有個五公主。
直到五年前那天,宋喬為了捉弄她特地将她一并帶出宮。一開始宋今纾還以為宋喬是真的好心帶她遊玩,她開心了一路,結果當她被宋喬身邊的丫鬟推落水後才明白過來,這不過又是一場鬧劇。
河水寒冷刺骨,她尖叫着倒下去,看着宋喬站在岸上得逞地笑着,身邊的丫鬟侍衛也無動于衷。鐘靈毓秀被宋喬的侍衛攔着無法動作。隻能焦急地打轉。
身體漸漸下沉,河水不斷湧入口腔,讓人窒息。冰冷的河水包裹着她,恍惚之際,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母親,那個自己從未見過的可憐女人。
“母親……”她掙紮着想發聲,卻隻有不斷的河水灌入口中。她覺得自己就要死了,還沒有逃出那個冰冷的皇宮,還沒有好好看這個世界,她就要死了。
母親,對不起。這是她最後的念頭。
當她感到馬上就要昏厥時,看見上方似有人向她遊來,那人離自己越來越近,随即宋今纾感受到有條手臂繞過自己的腰,帶着自己往上遊去。
但是她還是撐不住了,還未等上岸便已經暈了過去。
等宋今纾醒來後是在自己的寝殿裡
聽鐘靈說,是一個男人救了她,不過并非皇親貴胄,似乎是官家公子。他上岸後将宋今纾交給丫鬟就立馬離開了,并未多留。
所以宋今纾很感激那位公子,他救了自己一命不必多說,憑他上岸後不圖回報,做好事不留名,宋今纾便對這個素不相識的人多了許多好感。不過她沒有人脈去打聽是誰救了自己,于是尋找恩人這件事便不了了之。
隻是打那天後宋喬每每見到她就罵她是死不了的災星,說她晦氣得很。
而她落水的事傳到永和帝耳朵裡就成了自己不小心所緻,于是永和帝下令不準她再出宮。
可笑至極。
想到宋喬那張得意洋洋的笑臉,宋今纾眼神變得黯淡,手在下裙上極緩地來回摩挲。
半個時辰後,馬車停下。宋今纾知道已經到皇宮正門,由着毓秀将她扶下馬車。
她方下車,就看到蕭雲湛站在宮門口,背對着自己正與其中一個守門侍衛說着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