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筝低垂着頭不斷處理桌上堆了一沓又一沓的政務。
秦燭芮沉默地站在華筝的身後,看着她暴露在空氣下的後頸發着呆。
她好怪好怪啊。
就算她們曾經在武威城一起并肩作戰過,對彼此有些粗略了解,如今也已經是敵對陣營了,她就這麼放心地把後背交給她?就這麼看不起她?
十幾歲的少女皺着眉頭瞪了她一會,最後出神地把目光放在案牍上。
奏折上華筝的字迹龍飛鳳舞,一覽無餘,顯然,她沒有絲毫的避諱,皇朝上大大小小的事皆擺在她面前。
“青州叛亂……”
“宜州水災……”
“徐州幹旱……”
瞧華筝有條不紊地處理,秦燭芮又瞄了她一眼。
這樣的皇朝靠她一人支撐又能支撐多久呢?
話說她自進京以來就從未見過那個殺人如麻的暴君,又養在長公主的身側,那些看不慣她的大臣隻能瞪着她,迫于長公主的威信根本不敢動她,過的日子還算安穩。
這樣的日子過去了幾月,秦燭芮總算品出些門道,這位如今皇朝的掌權人,竟想栽培她。
得出這個結論後,她不由瞪圓了雙瞳,難以置信地又想了一遍。
她可是反賊,喂不熟的狼。
不過,有便宜不占是傻子,她這麼做那她就不客氣了。
秦燭芮如偷窺者般将華筝老練的政治手段通通記在腦子裡,仿佛一塊幹涸的海綿孜孜不倦地吸收散落在周圍的水分。
秦燭芮雖在秦大洪的培養下落了個文武雙全的名頭,但那些都是靠腦子背下來的,根本就沒有實踐的機會,再加上她這些年一直外出作戰,文治幾乎都是一知半解。
好髒,這些玩政治的手段都好陰險啊。在戰場上一馬當先幾乎用不上謀略的秦燭芮暗中縮了縮脖子。
華筝仿佛背後長了雙眼睛般勾起唇角,輕笑一聲。還不算太笨。
“待本宮處理完這些,随本宮出去一趟。”
秦燭芮擡起頭,忍了又忍,最終忍不住問道:“您就不怕草民對你動手嗎?”
華筝聞言噗嗤一笑,她頭都沒擡起來,手中握着毛筆批閱着奏折,慢條斯理道:
“你若是動手了,你祖父那點勢力可就保不住了。如今龍椅上的那位可是個瘋子。”
“再說了,本宮可曾駐守過武威城,小将軍你确定你打得過本宮?”
“本宮相信,小将軍是個聰明人。”
聽着華筝上揚的語調,秦燭芮不服氣地撇了撇嘴,打得過打不過還不一定呢。
年少成名,又極其受寵,從未有過敗績的秦燭芮身上總有種天真的稚氣,一眼就讓人看穿了。
華筝揉了揉酸痛的手腕,披上披風自顧自地朝外走去。
可惜日後就看不到了。
換上粗衣,一路從皇城向外走去,車水馬龍繁華富貴的情景不斷變換着,變成了髒亂惡臭的貧民窟。
餓殍遍地,面黃肌瘦衣衫褴褛的女子被枷鎖牢牢套在一起,關在一個大牢籠裡。
泥濘雜亂的街口放眼望去,竟都是這樣的籠子。
販賣此物的商販朝着來來往往的人大聲吆喝着。
“這些可都是上乘的貨物,如今天災人禍,我也不多賺,一小袋米一個,賣完就沒有了,過時不候。”
秦燭芮愣愣地瞧着籠裡麻木不堪的女子,她從前打仗之時,見過許多這樣吃不起飯的男女,她們跪在地上磕頭祈求一口吃的,卻極其少見這麼多的女子。
她吸了吸鼻子,酸澀難耐地走到籠子的旁側,剛想問話。眼精瞧見她們衣料的男子谄媚地上前一步,賣力推銷着自己的貨物。
他用力拉過一個女子,掰開她的牙齒,伸開她的雙手以供客官觀摩。
“這婆娘,生了三個兒子,手上力氣還大,無論是買回去做丫鬟還是做妾室都是極好的,若不是一看客官就知道你們是大戶人家的婢女,這樣的稀奇貨色我們還想自己留着呢。五袋米一個。”
“這個女娃娃長得俊,十五六歲,公子爺們指不定喜歡呢。三袋米一個。”
瞧着眼前之人似乎想一個個對她介紹過去,秦燭芮深吸一口氣,忍了又忍,吼道:“夠了。我全買了。”
瞧着氣急了大踏步往前走的秦燭芮和身後跟着一群瑟瑟發抖的女子,華筝搖了搖頭,派人将她們進入府裡。
攔下眼都紅了的少女,冷聲道:“你能買下這條街的,還能買下全天下的不成。”
秦燭芮聞言擡眸認真地望着她,在陽光下雙眸熠熠生輝,格外耀眼。
“其他的我管不了,但隻要是我見着了,我就不能坐視不管。”
華筝瞧着秦燭芮氣鼓鼓的臉龐,噗嗤一笑,看向她的眼眸柔和了幾分。她對她招了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