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現在的臉比雄蟲還要蒼白，但仍舊露出笑容，将手裡兩塊墨色的石頭遞給了另外的雌蟲。

在雄蟲的示意下，雌蟲終于用終端支付了兩枚香薰的費用，共計3800英吉，接着便跟随雄蟲離開了。

他們走後，烏舍看向瞧起來沒有絲毫疑惑的何冬賽，問：“你知道那個雌蟲去做什麼了？”

何冬賽似乎意外他會問，點了點頭，自然地解釋道。

“他們顯然負擔不起那位閣下的消費，目前又拿不出錢，隻能典當自己的器官。雌蟲蟲化後的鱗片、節肢刺等部位很堅硬，耐冷凍和高溫，是很好的鍛造材料。根據他們所屬的不同科目，有些還具有藥用價值。”

“商貿區就有典當行，那個雌蟲的胳膊還是完整的，應該是去典當了自己的節肢刺。”

烏舍認識那個雌蟲拿回來的兩顆墨色石頭，A13給他講現行貨币系統的時候介紹過，這是利都的本土貨币，一種礦石。根據成色和大小，剛剛那兩顆墨石大概值兩萬英吉。

何冬賽經營的香薰店要價不會便宜，烏舍第一眼就心中有數，碰上這種事，心中不由産生過去看“小夥為購買奢侈品不惜賣腎”這種社會新聞的感覺。

似乎看出他複雜的心情，何冬賽放緩語氣，說：“如果您在為那個雌蟲憂心，那大可不必。雌蟲的自愈能力很強，節肢刺更是可以再生的，隻是疼痛一時而已。”

烏舍問他：“這種事情很常見麼？你看起來已經習慣了。”

隻有未成年雄蟲會問這種問題，雌蟲望向他的目光更加柔和，話語卻透出根深蒂固的理所當然：“是的，滿足雄蟲的需要是每一個雌蟲都應該做到的事，典當行最初就是為貧窮的雌蟲設立的。”

烏舍聞言不再說什麼，和何冬賽簡單告别，在内圈又逛了逛、吃了晚飯就離開了商貿區。

打道回府的時候，他在路上再一次感受到了那種被注視的感覺，這次維持的時間更長，從他下了列車一直持續到走進小區大門。期間，烏舍回了兩次頭，但同樣什麼也沒發現。

在這之後，烏舍的生活十分規律。他總是一覺睡到中午，省略早餐，外出用午餐。下午嘗試繪畫——目前還沒有任何進展——并去利都的各個區域走動、閑逛，在商貿區解決晚餐，然後坐列車回家。

他與何冬賽的來往也變得頻繁，每次去商貿區，他總是會去對方的店裡看看。他會問何冬賽一些關于調香的問題，更多的時候，他在觀察和試聞每一種香薰。

也許因為是鄰居，又或者是因為别的什麼，何冬賽提出過贈送他一支香薰。烏舍并沒有拒絕，坦然收下了，但此後還是會來。

何冬賽後知後覺感受到，烏舍似乎不是想通過這種行為向自己索要什麼，而是真的想要了解香薰用品。

這天從商貿區離開，烏舍沒有直接回住宅區，而是再一次乘坐列車到了終點站，主城區-城郊（放逐區）。

他這回沒有猶豫，在乘務員略顯憂慮的目光中徑直走出了車站。同樣下車的還有三個雌蟲，一個帶着寬大的兜帽，貼膚式的黑色口枷，把整張臉擋得嚴嚴實實，另外兩個眼球發紅，面部的血管微微充血，蛛網般凸起。從外在特征看，已經處于暴徒化的中後期。

這三個雌蟲跟在烏舍後面，當走出車站外圍的高牆，他們不約而同地加快腳步，縮短了與烏舍的距離。

就在兩個暴徒化的雌蟲控制不住顯出猙獰神情，準備采取行動的時候，那個不露臉的雌蟲突然爆起！

他的右腿蟲化，變成漆黑鋒利的足肢，朝旁邊一揚就削斷了那個雌蟲的左腿，與此同時他轉身揮拳重重砸上另一個雌蟲的肚腹——将要撲向烏舍的兩個雌蟲，一個驟然失去平衡，痛嚎一聲踉跄倒地；一個捂着腹部躬身吐出了鮮血。

随着打鬥的動作，兜帽從頭頂落下，雌蟲眉弓下壓，擋在烏舍身前與對面的兩個雌蟲對視。

氣氛異常緊繃，在長達一分鐘的對峙後，受傷的兩個雌蟲沒有選擇再次發起進攻。前方的雌蟲轉身，深邃的眼窩，天藍色的虹膜，是索瑪。

他眼中的紅血絲比上次看見的時候要淡一點兒，周身的倦怠感退去很多，顯出雌蟲特有的好戰與鋒利。他在烏舍身前半蹲，擡起胳膊環住烏舍的大腿，嗓音透過口枷模糊地傳來。

“抱歉，失禮了。”

随即，他用這種姿勢托抱起烏舍，以極快的前進速度離開了這個地方。等遠離了那兩個雌蟲才把烏舍放下。

在他要起身的那刻，烏舍垂下手臂，手掌壓在了他的肩膀上。

索瑪頓了頓，保持着半跪的姿态，沒有堅持站起，隻是仰頭用目光傳達疑惑。

烏舍和他對視，平靜地說：“索瑪，好久不見。”

“不過對于你來說不是。直到今天，你跟蹤我多久了？”

聞言，索瑪的脊背猛地僵硬，眼神清晰地顫抖起來。他猛地垂下頭顱，還沒來得及認罪，烏舍已經俯身，柔順的黑發觸碰到了他的耳廓。

“......沒關系，我可以原諒你，但我需要你幫我做一件事。”

烏舍挨在他臉側，擡起食指，上面勾着一枚水滴狀的香薰挂件。容器裡瑩藍色的液體微微晃動，似有若無地反射出鍊條的銀光。

一股淺淡又極其熟悉，與面前雄蟲所散發的氣息一模一樣的香味從其中蔓延開來。他聳動鼻尖，控制不住睜大了眼睛，下意識偏頭去追尋自己魂牽夢萦許多個日日夜夜的味道，而後聽到烏舍漫不經心的笑音。

“用最高的價格，幫我把它賣出去。别貪心，做成之後我會給你更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