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了個懶腰,起身走向窗邊,拉開窗簾,清晨柔和的陽光帶着清涼的風闖進了他的辦公室。
嗯,今天天氣晴。
在搜查會議上,黑眼圈深重的玉城彙報說:“關于昨天晚上灰川幸未用赤坂的賬号發出的那篇文章,雖然我們已經采取了緊急方案,全網追蹤監控着,并沒有傳播開來。但就在剛剛,有一位臭名昭著喜歡搬弄是非博眼球的博主kinoko又重新發出了這篇文章,還添油加醋了一番,聲稱第二名受害者城間美魚的外婆是反對基地派中挺有聲望的人物,說是城間聽說了赤坂的事件後,編造了謊言,說自己被侵犯了,為的是激化本地人與美軍基地之間的矛盾......當然,我們發現了後也馬上采取了緊急應對措施,通過擡其他熱搜等辦法減少這篇文章的關注度......到目前為止,狀況也還在可控範圍之内,那篇文章沒掀起什麼風浪......”
“嗯,做得很好。”降谷零笑着點了點頭。
“接下來我們還會繼續......诶?”本以為會因為事态沒有好轉而受到嚴厲責備的玉城,聽到那句“做得很好”時,不由得愣了一下。
看到降谷零的笑臉後,更是不禁打了個冷顫,說:“那、那個.......總、總之,我們會持續監控社交媒體,防止事态繼續惡化......以上。”
台下的警察多少都有點忐忑不安,因為大家都聽說了管理官淩晨回來,跟東京連線後受到了嚴厲的問責。本以為降谷零會把氣撒到他們頭上,最起碼會心情很糟糕,可沒想到他竟然還能笑着對下屬說出“做得很好”這樣的話。
“還有就是關于羽村恭平的審問結果。”這時,清澤起身開始彙報:“這個人依舊非常頑固......”
降谷零打斷了他的話:“我知道了,等散會後,我去審訊室跟他聊聊。”
“呃......”清澤明顯有些措手不及,沒想到降谷零連他的話都不讓說完。他愣了大概一兩秒,才接着說:“但是管理官,上次不是說由我來......”
“嗯,你可以繼續主導對羽村的審訊,我隻是去跟他随便聊聊。”降谷零再次打斷清澤,語氣雖客氣,表情也溫和,卻流露出一種不容置疑的強硬。
“這不是降谷管理官嗎?真沒想到,能勞您大駕親自關照我。”坐在審訊室裡的羽村,雖略顯疲态,但那嚣張的神情依舊如往常般肆無忌憚。
降谷零對他的嚣張視若無睹,随意地在羽村對面坐下,随後朝一旁負責記錄的警察點了點頭。警察心領神會,合上記錄本退出了審訊室,将羽村和降谷零兩人留在了這狹小的空間裡。
接着,降谷零又對着攝像頭微微颔首,讓羽村誤以為他是在示意關掉監控。
羽村不禁開口問道:“怎麼了?是要跟我說什麼悄悄話嗎?”他顯然沒料到降谷零一上來就擺出這種架勢。
“是啊,确實有件私事想跟羽村先生好好商量。”降谷零将手肘擱在桌上,十指交扣,托着下巴,慢條斯理地說:“上次見面時,羽村先生跟我提過的事,聽說你事後全都否認了?”
“什、什麼事?”羽村的警惕瞬間被勾了起來,不知道降谷零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就是你從美軍基地弄到KITY,再轉手賣給本地人的事。你還讓我對你繼續售賣KITY的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說要是我答應了,你就把我們正在查的這個案件的關鍵線索提供給我......”降谷零依舊不緊不慢,對他來說,說謊就跟呼吸一樣稀松平常。
“喂、喂!我可不記得自己說過這種話!管理官可别血口噴人啊!”羽村依舊一副懵懂狀。
“是嗎?難道是我記錯了?”降谷零微微皺眉,目光移向别處,沒有明确否認,而是做出一副努力回憶的樣子。
“這可不是記不記錯的問題!我壓根就沒說過那種話!”羽村辯解道。
“上次羽村先生否認了這件事,我也沒太往心裡去。畢竟,就連我們的清澤本部長都不覺得你是會說出那種話的人......不過呢,最近一兩天,我從美軍基地那裡聽到了一些挺讓人在意的事情。”他的視線重新鎖定在羽村臉上,說:“他們說,最近有人給他們提供了一段視頻。”
他故意停頓了許久,臉上露出一副看好戲的表情,吊足了羽村的胃口後,才接着說:“那是一段三個人酒後聊天的視頻。據說是挺模糊的片段,他們還在努力解析中。但已經解析出來的部分對話裡,提到了KITY,還提到了羽村先生的名字,甚至還提到了我們正在調查的案件的一個關鍵詞,Count to 100,還有一個相對能聽清的詞是:模仿。”
他知道外面有清澤等其他警察同僚在看着這次審訊,所以他隻是模糊地描述了視頻場景,沒有将完整情況和盤托出,但又故意抛出幾個關鍵詞彙,讓羽村明白自己已經看過視頻了。
“誰......?誰提供的?”羽村恭平終于露出了震驚的神情。
降谷零半眯了一下眼,欣賞着羽村這震驚的模樣,語氣裡帶着幾分調侃,說:“‘誰’?一般人聽到這種話後,首先關注的應該是視頻的内容吧?羽村先生似乎更在意視頻的提供人呢?”
“不......對!哈哈哈!到底是怎麼回事啊?管理官一進來就開始誣陷我,現在又說什麼奇奇怪怪的視頻!還把人支開關掉監控......這合乎規矩嗎?”羽村恭平強作鎮定。
“好吧,這就是羽村先生的态度嗎?”降谷零一臉失望地搖了搖頭,說:“假如,我是說假如,基地那邊真的把那個視頻解析完成了,你猜他們會怎麼做?”
“會怎麼做?”羽村依舊強撐着。
“嗯......”降谷零故意拖長了音調,假裝思索了片刻,說:“那個基地的做派,身為本地人的羽村先生想必比我清楚。為了保全自己的形象,一旦确定有違禁品流入本地,肯定得把所有責任都推到你頭上。畢竟視頻在他們手裡,想怎麼剪輯拼湊,還不是他們說了算。而且那個基地在本國的地位,羽村先生肯定也心知肚明,連外務省國際部都對他們沒辦法。要是他們拿着視頻來追究你的責任,按照我們國際部那息事甯人的風格,肯定二話不說就把你推出來以平息事端。”
“這......!”羽村再也坐不住了,猛地站起身,既想發火,又因不能承認自己手裡有視頻而生生憋了回去,臉上滿是掙紮。
降谷零擡眼看着他,語氣平淡地說:“要是真到了那一步,我們也隻能照國際部的意思去做了。一邊是美軍基地和一邊是本地的暴力團體,不論是誰來做這個選擇,肯定都不會選擇站在羽村先生這邊。但如果我們手裡也有那份真實的視頻,那可就另當别論了。我們警察肯定會站在本國公民這邊,絕不會容忍基地随意杜撰。”
羽村似乎漸漸冷靜下來,大概終于明白了降谷零是在逼他交出視頻。他低頭和降谷零對峙了十幾秒,眼神裡憤怒、無奈、疑惑和猶豫輪番交替着,最後努力壓抑着怒火,說:“降谷管理官從進門到現在,說過一句真話嗎?”
“是不是真話,哪句真哪句假,羽村先生心裡有數就行。”降谷零說着也緩緩起身,邊朝審訊室門口走去邊說:“我也不清楚基地解析完那個視頻并得出結論要花多長時間,不過當然,要是能在那之前挽回點什麼,我也是挺樂意的。可在那之後嘛......别說是你的‘老對手’清澤本部長了,恐怕就連我這個管理官,也完全沒有說話的份了。”
他故意沒給出明确期限,讓羽村時刻處于一種随時可能面臨最壞結果的未知恐懼中。
最後瞥了一眼羽村恭平仍默默站着的背影,降谷零推門走出了審訊室。
降谷零推門出去後才發覺,幾乎所有調查本部的警察,甚至還有許多看似負責其他案子、來自其他部門的生面孔,都擠在外面,烏泱泱地圍觀這次短暫的審訊。他沒料到會受到如此大的關注,愣了一兩秒後,點了點頭,徑直朝辦公室走去。
“管理官!視頻的事是真的嗎?怎麼聽你說話的語氣,好像你真的看過那個視頻似的?”人群中隻有玉城鼓起勇氣跟了上去,問出了大家心裡都想知道的問題。
本該最容易拿到視頻的清澤本部長審了這麼久,羽村始終對視頻的事矢口否認。而降谷零進去“随便聊聊”,不到20分鐘,就把羽村逼到了那種地步。
“看羽村剛才的反應,管理官肯定看過了吧?是在哪裡看到的?又是誰提供的?”平良也跟上來追問着。
“這個嘛......”他沒打算向下屬們解釋,畢竟這事涉及到河島會,他不想讓任何人察覺到自己與河島會有一絲一毫的牽扯。
“難道說,又是那位戀人小姐?”玉城猝不及防地提到了雨宮。
“對哦,每次取得關鍵進展時,似乎她都在場。那位雨宮小姐果然不是普通人吧?”平良疑惑地說。
“哈哈~她就隻是我的戀人哦~”說起雨宮的事讓他不由得嘴角上揚,故意給出了模棱兩可的回答,讓别人以為是雨宮提供的情報,避免他們往别的方向去想。
而且“戀人”這個詞,每次重複都确實會讓他心情愉悅。
“是我的錯覺嗎......管理官今天好像特别愛笑......?”看着降谷零揚長而去的背影,人群中不知是誰率先開口。
“不是錯覺!隻有說起戀人小姐時,他才會露出那種表情......他們之間大概發生了點什麼......”玉城接話道,話音剛落,人群中爆發了一陣暧昧的哄笑。
而幾個小時後,降谷零就如約跟戀人小姐一起,靠坐在立神原中學後門對面馬路的圍欄上吃着雪糕。
“味道果然不錯,難得跟風一次,沒想到還跟對了!”雨宮一臉滿足地邊吃邊說。她都沒有問他想吃哪個口味,直接就要了兩個蜜瓜味的雪糕,塞了一個給他。這讓他想起在Bochira時,她的客人們都不需要看菜單,因為她總能猜出對方喜歡的酒。
他們身邊全是剛放學的國中生,穿着校服說着一些連他都有點聽不懂的流行語,不時好奇地打量着他們。一個穿着鼠灰色西裝一身班味的男人,一個穿着連帽T恤和短褲松弛懶散的女人,這種組合坐在一群學生中間一起吃雪糕,也确實是值得注目的事。
“......赤坂發出的那篇文章,是灰川幸未的手筆嗎?”雨宮完全無視周圍好奇的目光,邊吃雪糕邊問。
她果然知道了這件事,也對,她本來就是靠社交媒體來收集情報的。
“嗯,我們已經第一時間采取了應對措施了,那篇文章沒有傳播得太廣。”他說着瞄了一眼她的嘴角,忍下了幫她擦掉沾在那上面的雪糕的沖動。
“可是,美魚的朋友都已經知道了......”她郁悶地歎了一口氣,說:“不過,幸好大家都是很好的人。今天突然有很多美魚的朋友來到MOAI,占着位置坐了很久。沒有一個人提起那篇文章,看上去都像是怕有人看了那篇文章過來八卦或者刁難美魚,所以提前來支持她的。”
“這樣啊,該說是不幸中的萬幸嗎。”他松了一口氣,看來城間應該能挺過去。
“哈哈~其實我也在咖啡廳坐了一上午,就是打算看到有人來說閑話時,立馬去把人趕跑的。沒想到有那麼多人跟我有一樣的想法......美魚真的很厲害,能讓大家都願意為她這麼做。”雨宮吃完了雪糕球,咬了一口脆脆的雪糕筒,發出“咔滋咔滋”的聲音,又讓他想起了某種寵物進食時的樣子。
雨宮吃完雪糕後,輕輕擦淨嘴角,目光卻還留戀地盯着雪糕車,似乎在想着要不要再吃一個。可她突然瞥了一眼馬路對面的學校後門,随即迅速翻過圍欄,躲到了他身後。
“怎麼了?”他不由得警惕了起來。
她趴在他背上,從他的肩膀處探出一雙眼睛,緊緊盯着後門,低聲說:“那就是桐生真冬。”
他順着她的視線望去,隻見一位短發利落、身着白襯衫、頗有老師氣質的女人站在一群學生中間,正與他們熱切地讨論着什麼,臉上洋溢着溫柔的笑容。
“她是這所學校的老師?”他問道,意識到似乎沒什麼危險,就放松了下來,咬了一口雪糕。
“嗯嗯,我兩小時前才見過她......如果被她看到我出現在這裡,她一定會覺得很奇怪的。”她輕聲解釋。
他輕笑一聲,說:“你跟她聊過了?都說了些什麼?”
她後退了一步,低頭踢着地上的塵土,說:“就是假裝是想要參加南海遺骨的抗議活動去報名,然後跟她套近乎,再告訴她說我的一個很要好的姐姐在宮野被美軍侵犯了,雖然報了警,但卻被美軍和媒體污蔑,說她撒謊是為了激化本地人和基地的矛盾,因為姐姐的外婆是反對派的人......而羽村組手裡明明有證據,卻拒絕提供給警察,姐姐現在很傷心。”
他的目光依舊停留在後門。隻見桐生頗受學生喜愛,一直被不同學生拉着聊天。那種看上去很溫柔的人,聽到這種話估計不會好受,而且問題還出在自己父親所在的羽村組裡.....
“哦......”他饒有興緻地說:“本來桐生就因為父親是暴力團體成員的事,跟父親關系很差。如果在這種時候,讓他們父女碰面......”
他話音未落,一輛車停在了路旁。桐生一看到那輛車,臉色瞬間大變,從熱情變得冷淡。
隻見她的父親柊東真從車上下來,猶豫了一會,走向後門想跟桐生真冬搭話,可桐生卻轉身就走。
“呵,我還以為,我們真的隻是來吃雪糕的呢......”他笑着問身後的人。
“嗯......吃雪糕确實是正事。”她邊說邊又扒拉着他的肩膀,從他身後探出眼睛,注視着馬路對面正在拉扯争吵的父女倆。
看來雨宮是打算利用桐生去逼柊東真交出那個關鍵的視頻。
桐生朝父親大聲發了一通脾氣後,憤然離去。柊東真隻能默默站在原地,目送女兒漸行漸遠。就這麼站了半分鐘後,他緩緩回過頭,視線投向了馬路對面的他們。
“啊,被發現了呢。”耳邊傳來雨宮語氣平淡的聲音。
他遠遠地朝柊東真笑了笑,舉了舉手裡的雪糕,小聲說道:“你就是故意讓他看見的吧?”
“嗯嗯,讓他看看不配合警視大人工作的後果。”雨宮說着,自己也笑了起來。
“是嗎?”他也終于把雪糕吃完了,收拾好後跟着雨宮緩緩前行,沒有問目的地。
學生們三三兩兩地從他們身旁經過,有的騎着單車相互追逐嬉戲,有的手裡拿着球拍等社團活動道具,談論着一些很平常的話題。置身于這樣的群體中,他感到一種莫名的放松,卻又有些恍惚。他分明也曾像他們一樣,過着普通的學生生活,有着普通的小煩惱。然而此刻回想起來,那些日子卻仿佛變得遙遠而陌生,就像在觀看别人的人生一樣,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看着手牽手走在他們前面的情侶,他也牽起了雨宮的手。雖然從前也曾與她牽過手,但那時的他們還不是戀人。
他側頭一看,雨宮正低頭看着兩人交握的手,露出了羞澀又滿足的笑臉。
“你笑什麼?”他明知故問。
“開心就笑啊,還需要什麼理由嗎?”她随口回答,笑得更燦爛了,甚至像普通情侶那樣前後搖晃起兩人交握的雙手。
他也忍不住笑了。像那種平凡又溫馨的日常生活似乎已經離他遠去許久,久到他都快忘記了它的模樣。但幸好,在這偏離的軌迹上,現在有她能與他并肩同行。
雨宮牽着他的手走下台階,踏上一段長長的河堤,他依舊不知道雨宮究竟要帶他去哪裡。但目的地似乎不那麼重要。
他說:“我本來以為,如果是你的話,至少會讓桐生在柊東真面前出點狀況......比如差點被車撞到,然後再讓他看到我們就在馬路對面吃雪糕,以此來警告他如果不乖乖交出視頻,下次就沒這麼好運了,他珍視的人可能會因此喪命之類的。”
“呃......!”雨宮眉頭一皺。
“哈哈,看來你确實這麼想過,那最後怎麼就隻是父女吵了一架呢?”他發現自己似乎漸漸地也能洞察她的想法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已經放下防備,允許了他的随意窺探。
“......因為她是個很好的人。”雨宮踢飛了路上的一顆小石子,說:“我确實想過,讓桐生在柊東真面前遇到意外,然後你再挺身而出救她。畢竟在你面前有人出事,你肯定會毫不猶豫地沖上去幫忙......”
“嗯哼?又把我算計進去了?”他略帶不滿地說道。
“畢竟‘警視大人’這個身份實在太好用了。”她露出歉意的笑容,說:“如果你真的救了她,桐生一定會覺得,自己被警察救了,而父親卻是不願配合警察調查、拒絕提供證據,讓受害者即便遭到誣陷都無力反駁的暴力團體成員,肯定會跟她父親吵得更兇。而柊東真也能更真切地明白到,我們是有能力,是會為了得到視頻,而對他珍視之人出手的存在。”
“那為什麼最後沒那麼做呢?”他好奇地問。
她又露出郁悶的表情,說:“做出一場意外并不難,但那畢竟不是完全可控的。萬一我沒控制好,導緻她真的......那絕對不可以。這個案件發展到現在,已經牽扯到太多像她那樣隻想普通又努力地活着的人了,我不想再讓更多這樣的人被卷進來。”
曾經的Calvados,利用起人來可從不會手軟,雖然事後會因為愧疚而大哭。而如今,竟然連這樣的事都會考慮再三,盡量選了相對安全的做法。她會為了調查朋友的死,毅然回到這個曾經拼命想要逃離的國家,會花一上午的時間蹲守在咖啡廳,隻為能及時趕走那些說朋友閑話的人,還産生了“不應該把普通人卷入複雜的案件之中”這種想法。
脫離了組織僅僅兩年,她的手段雖然還是一樣的厲害,但身上Calvados的影子似乎就已經消失了一半。
她說對于未來的事她還需要更多時間去摸索,還沒有決定。
他突然就開始好奇了,接下來她還會産生怎樣的變化?
“你下一步打算怎麼辦?”他問,兩人依舊在沿着河堤漫步前行。
“那當然是要去跟柊東真好好聊聊......畢竟現在他已經知道我們可能會對他珍視的人出手了。讓他心裡存着這份恐懼就行,在這樣的壓力下,他應該會比較好說話。”她邊說邊停下了腳步,眉頭微微皺起,帶着些許委屈,“可是,感覺還是羽村恭平會先交出那個視頻呢......”
“哈哈,你該不會真的在意‘誰先拿到視頻’這種勝負吧?”他也跟着停下腳步,打趣地問道。
“唉,好吧,反正事件能解決就行......”她無奈地歎了口氣,視線不經意間轉向了河對岸,随即眼中閃過一絲驚豔,不禁輕聲驚歎。
他順着她的目光看向對岸,本以為是有什麼異常情況,卻被那沉落在樓宇間的碩大落日瞬間吸引了全部視線。
“說起來,今天一整天都沒下雨呢。”雨宮仰起頭,望着那一塵不染的天空,語氣中帶着一絲驚喜。
“是啊,自從來到沖繩後,好像還是第一個不下雨的日子。”他目光落在雨宮身上,落日絢爛的顔色映照着她的臉頰,頭發輕輕飄拂着,勾勒出夏日微風的輪廓。
“喂,你要看落日啊,這種機會可是很難得的!”她似乎被他盯得有點不好意思。
“好。”他輕笑着,與她一起靜靜地看着那如同生命燃盡時綻放的拼盡全力的光芒,分享了這個難得的落日。
“很美吧?”她的雙眼依然緊緊鎖定着那最後的餘晖。
“是啊,很美。我都不記得上一次像這樣認真地看日落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了。”他說。
雖然因為工作的原因,他時常在這個國家的不同角落奔波,但基本都沒有像這樣可以靜下心來欣賞日落的時間。
“嗯,我猜也是。”她把頭發輕輕撩到耳後,雙眸帶着落日餘晖的顔色看向他,笑着說:“從剛才開始我就在想,那些每天都會為各種瑣碎的事情而煩惱着的學生,像桐生那樣,認真工作,會為學生的點滴進步而開心,也會為父親的事情而郁悶的普通人,還有這個好不容易才得以一見的落日,這條光是看着就讓人感覺無比惬意的河堤,甚至連河邊那些不起眼的雜草......大家都在各自的軌道上,過着平凡又普通的日常生活。但是呢,大家都不知道,為了守住這份日常,零究竟付出了什麼。而且,零你自己似乎也不知道自己保護了什麼!所以,你一定要多看看啊,要仔細地,好好地看看,這個被你保護着的國家!”
“......我又不是為了要被誰知道才這麼做的......”
他被她說得有點不好意思,雖然嘴裡這麼說着,但心底裡還是悄然生出滿心歡喜。
遠處,白色的月亮從天邊升起漸漸變得清晰。在這個晝夜交替的暧昧時分,盛夏灼熱的風吹拂着他們的臉龐。河邊有幾個學生在河邊玩着打水漂,他們的歡聲笑語伴随着石塊在水面上跳躍的清脆聲響,緩緩傳入耳中,還不時夾雜着幾聲烏鴉的叫聲。
這平凡的一切,本看似與他毫無關聯,不過是在他忙碌奔波的生活中不經意的一瞥。
但雨宮說:“這都是被你保護着的東西”。
就這樣,如同牽起了無數看不見的絲線,這世間的所有似乎全都與他産生了聯系。
雖然他隻是遵從了自己内心的決定,不是為了被誰看到才這麼做的。隻是沒想到這一路走來自己所做的努力,為了達到目标而失去的東西,僅僅是因為被看到了,被意識到了,就已經産生了不一樣的價值。
現在想來,雨宮确實是從兩年前開始,就一直能看到他的所有,又或者說是,一直能很好地解讀他,甚至連一些他自己都未曾察覺到的隐秘角落,都被她一覽無餘。無論是那些難以言說的悲傷,還是那些深藏心底的孤獨,抑或是連他自己都覺得可怕的,如無底洞般的貪欲,似乎都瞞不過她的雙眼。
這讓他漸漸地開始覺得,就算懷着這些負的情緒也沒關系,是選擇表露出來,或是繼續隐藏下去都可以,反正她都能看見。就算不那麼完美,就算會出糗,會犯錯,會露出狼狽的樣子也無所謂。
而事實上,他也确實總會在她面前展現出那些不那麼好的一面......
而這個人,在看清了我的一切後,說她喜歡我。
她說她喜歡我呢。
此刻,從昨晚開始就萦繞在他心底的不安和困惑被一掃而空。他終于切實地感受到,自己正在被她喜歡着。
就連他自己都不喜歡的,總想極力隐藏的部分,也被她毫無保留地全然接納。
這種被愛着的感覺甚至比昨晚感受到她的脈搏時還更強烈。
“......你、你又露出了想接吻的表情......”雨宮羞澀地别過臉去,聲音越來越小。
看吧,又被看穿了。
他“噗”地笑出聲來,然後不由分說地伸手将她的臉掰回來,說:“那,可以嗎?”
沒等她回答,他便俯下身去,得到了那個帶着蜜瓜雪糕味的吻。
既然已經是戀人了,這種事他可不會等得到她的同意才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