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7點36才起床的哦^-^”
千昭打開手機,降谷零的信息還是馬上彈了出來,還是一樣的求誇誇的語氣。
她滿心歡喜地回了一句:“要繼續努力堅持啊!晚上也不能熬夜!”
“知道了。”他秒回。
她又把手機抱在了懷裡,雖然隻有簡短的兩句話,那感覺卻如同收到了相當珍貴的禮物。
每天睜開眼首先看到的是對方的聯絡,就好像他們已經是真正的戀人。
“那,你想跟他成為戀人嗎?”
她想起昨天晚上美魚醉醺醺地說出的話。
那實在是她從沒想象過的事。她從來不知道還能有那種可能性。
但現在......意識到他在小心地珍惜着她的現在......
“戀人嗎......”她輕聲自問,這個詞彙在她心中回響,帶着一絲陌生又甜蜜的顫動。
她這輩子,真的能夠與另一個人建立起那種關系嗎?雖然漸漸期待起來了,但同時也有一種難以言說的恐懼。就像是行走在随時都會碎裂的玻璃上那樣。她害怕這一切都不過是一場夢,害怕某一天醒來,發現自己依然孤獨,所有的幸福都如泡沫般消散。
她起床梳洗,看着鏡子中的自己。
不知為何,明明容貌沒有變化,但看上去卻已經跟兩年前那個獨自住在小公寓裡,渴望融入人群卻又不得不保持距離的自己相比,已經有了很大的不同。
對了,現在的她已經不再是一件“有用的工具”了。
那個時候,在那架極地飛機上,乙葵向她伸出了手,就像是邀請她走進這紛繁的人世一樣。
而她也是欣然接受了那份邀請,決定要走上這場充滿未知的大冒險。哪怕會有失望,也要努力去與人靠近。她是做了這樣的決定的。
所以,要表白試試看嗎?
事到如今,最壞的情況也隻不過是被他拒絕,然後兩人又回到兩條不會再有交集的平行線的那種狀态而已。
沒錯,她本來的計劃也是在事件結束後就回到新西蘭,從此不再聯系。
所以就算被拒絕,也隻不過是讓一切回到預定的軌道上去而已。
她雙手撐在洗手盆的邊緣,感受着自己的呼吸因為心跳加速而變得急促。
試試看吧......?
心裡似乎有個聲音在引誘着她。
當聽到她的表白時,他會是怎樣的心情呢?
大概會覺得難以置信吧?就像她兩年前捏着他的手腕确認他的心意時那樣。
她輕笑出聲,已經能想象出他的表情了。
零,我喜歡你。
就試着這麼對他說吧?
“早上好!今天起得很早呢?”
當千昭踏入樓下的咖啡廳時,美魚在吧台後忙碌着,一邊操作着咖啡機,一邊笑着打招呼。
“嗯,今天有事要出去。”千昭微笑着回答,接過美魚遞來的那杯香氣四溢的咖啡。
“哦~~~千昭今天的打扮跟平時很不一樣哦~是約了降谷先生嗎?”美魚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千昭,臉上挂着一副八卦的表情。
“才不是!”她連忙否認,但看上去美魚并沒有相信。
其實是降谷零說讓她今天去見灰川幸未。前天才剛對他提出了這樣的請求,沒想到這麼快他就幫她安排好了。
她今天梳了一個半丸子頭,把頭發燙到微卷,穿着看上去低調但仔細看就能發現是名牌的寬松黑色上衣和粉色短裙,再加上限量版的白色運動鞋,搭配甜美風的妝容和一個兔子斜跨包,力圖打扮出一種被大人物寵壞的小女友的畫風。這是她想呈現給灰川幸未的形象。
大概沒人能想到,這個可愛的兔子斜挎包裡,藏着一把Glock 42.
9點,千昭抵達琉貿百貨附近。灰川已經在門口等着了,看上去似乎已經到了好一會。她穿着普通的格子衫和牛仔褲,顯得有些緊張,不時四處張望。千昭故意遲到了20分鐘,才小跑過去,裝作剛趕到的樣子。
“是灰川警官嗎?”看到對方局促地點了點頭,她露出了尴尬的笑容說:“抱歉哦!有點睡過頭了!”
“呃,沒、沒關系!”灰川還是很緊張,看上去不知道下一步該做什麼。
“那走吧!吃早飯了嗎?”千昭走進百貨商店。
灰川像個随從一樣微微低着頭緊跟其後,說:“吃過了。”
“是嗎?那我們先去那家店吧。”千昭指向不遠處的一家明星周邊店,店門剛剛打開,店員還在忙碌着開店前的準備工作。
進店後千昭直奔那面擺滿了各種明星小卡的牆,仔細地找了好一會,終于在密密麻麻的小卡中找到了她想要的。
“這是......姬川大輝?”灰川看着千昭從牆上抽出來的那張小卡,驚訝地問。
“沒錯!是他!”千昭看着手裡的小卡,像是在欣賞一件珍貴的寶物。
“等等!這不是《東京BLADE》特典票附贈的限量小卡嗎?”灰川露出了震驚又嚴肅的表情。
“對啊!我在網上看到有人寄售在這裡,特地過來買的!”千昭像花癡一樣說着:“那年的《東京BLADE》我雖然每場都看了,但附贈的小卡是随機人物的,我一張大輝的都沒拿到!後來雖然在網上收了,但一直還差這一張......”
“難道說雨宮小姐也是大輝的粉絲?”灰川試探地問。
“對啊!我超喜歡他的!”千昭兩眼放光地說。
“啊啊啊我也是!”灰川也兩眼放光。
“哈哈哈!兩年前還在國内的時候,他每次演出我都會去看哦!可是自從去了新西蘭之後,就隻能在電視劇裡見到他了......”
“诶?還是追線下的?哇......好羨慕!居然每次演出都去看了......我是好不容易才搶到過一次《東京BLADE》的票......”
千昭看着手上的小卡,一臉感慨地說:“是嗎?這麼說,我們是兩年前看過同一場演出的人呢?真奇妙,居然能像這樣碰上......”
“是啊,沒想到能像這樣遇到同擔!”灰川興奮了起來。
追星與戀愛是最容易拉近女孩子之間關系的話題。
昨晚千昭仔細研究了灰川的推特,發現她是姬川大輝的粉絲後,惡補了一通姬川的信息。這一切都是為了假裝同擔,以便更快更好地接近灰川。
而事實證明這樣做确實有效,兩人一邊逛一邊熱烈地說着姬川大輝的話題,灰川已經從初見時的拘謹變得話多了起來。
而第二步,就是裝出要跟她分享秘密的樣子,進一步拉近兩人的距離。
“這條裙子真不錯,看起來特别适合去酒吧穿呢。”千昭從一排衣服中抽出一條偏性感的裙子。
“嗯嗯,确實......不過我可不敢穿這種款式的。”灰川跟在一旁,語氣中帶着些許羞澀。
“是嗎?灰川小姐下班不去喝酒嗎?我看你的同事們都會去呢?”千昭好奇地問道。
“雖然好奇,但不太敢去那種地方,總感覺自己會應付不來......”灰川撓了撓頭發,說:“說起來,我聽到過關于雨宮小姐的傳聞......”她似乎擔心千昭不願意聽到這些,便沒有繼續說下去。
“啊啊,說的是我在酒吧想要套他們的話,結果被零發現了那件事吧?”千昭毫不在意地撇了撇嘴。
“嗯嗯,那之後大家都躲着雨宮小姐了呢......”灰川尴尬地笑着說。
“......還不是因為、因為他隻顧着工作,一點都不理我......所以我才......”千昭說着把那條裙子塞回到衣服架子裡。
“诶?難道說,雨宮小姐是為了引起管理官的注意,才故意這麼做的?”灰川驚訝地問。
“......是又怎樣?是他自己說,‘要不要一起去沖繩玩玩?’,我才來的!結果大老遠來到這裡,卻連個人影都見不着......之前在不同國家就算了,現在我都已經飛到跟他同一個城市了,還是見不到他......”千昭越說越委屈。
“哈哈哈哈!居然會是這樣!”灰川忍不住大笑起來。
“那個......你可不要告訴他哦......”千昭裝出尴尬的樣子,紅着臉說。确實如果被降谷零聽到她說這樣的話,她一定會尴尬到想死。
“好好好!不過當管理官的戀人還真是辛苦啊!連見一面都這麼困難!”灰川一臉同情地說。
“唉,我也知道他很忙,但就是忍不住會......”千昭露出苦惱的表情,說:“自從那件事以後,他就不讓我去酒吧了,除非跟他一起......不過呢,我還是會偷偷跑去玩的,哈哈哈~這個也請幫忙保密哦!”她說着把食指放到嘴邊,對灰川眨了眨眼。
“哈哈哈~好的,好的~”灰川笑着答應了,看起來已經完全放松下來了。
千昭并沒有急于試探什麼,而是慢慢地、有選擇性地分享着自己的事。當然,這些事大部分并不真實,她隻是想給灰川留下一個印象:她是一個不太擅長保守秘密、神經大條、有些任性,但一直被保護得很好的人。
而通過一些零碎又無厘頭的對話,她對這個新人女警也有了初步的了解。
很容易緊張,有點社恐怕生,膽子不是特别大,頭腦不算靈活,作為警察,灰川的劣勢比優勢更明顯。她應該也了解自己的這些劣勢,為什麼還會選擇當警察呢?
“雨宮小姐跟管理官是在國外認識的嗎?他是混血兒吧?你們是在新西蘭長大,在那邊認識的嗎?”
中午吃飯時,灰川問了她這個問題。
她覺得也許是時候稍微試探一下,就說:“不是的,我們是在日本認識的。我也不是在新西蘭長大,是兩年前大二時才從米花大學退學,轉到新西蘭那邊繼續上學的。”
“什麼?我也是米花大學的!畢業後才進的警校!”灰川驚喜地說。
“诶?這也太巧了吧!你竟然是我的學姐嗎?”千昭也露出了興奮的表情,接着就抛出了自己的疑問:“灰川小姐是哪個專業的?法律嗎?所以畢業後才會去當警察?”
灰川遲疑了幾秒,然後像是終于組織好語言那樣,說:“不啊,我學的是跟警察不太沾邊的英語專業。但是......發生了一點事,讓我發現,這世上似乎有很多壞人并沒有得到應有的懲罰。我想要改變這種現狀。當然我并不會天真到認為所有的壞人都能被繩之以法,但我希望至少,當人們向警察求助時,他們的請求能夠被認真對待,警察能夠盡其所能給予壞人應有的懲罰。”
千昭感覺到她似乎終于觸及到了灰川内心深處那些不常展露的部分。于是進一步試探着說:“說起來,灰川小姐是比我大兩屆的,那你認識遊泳部的的場前輩嗎?的場廣吉前輩!”
灰川的臉色微微一變,似乎在努力掩飾自己的情緒,轉過臉去,聲音有些冷淡:“我聽說過這個名字。”
“真的嗎?我就知道你肯定聽過,他在學校的時候可是很有名的呢!”千昭假裝神經大條,故意忽略了灰川那明顯不想繼續這個話題的表情,接着說:“但他後來......你肯定也聽說了,那場意外......”
灰川隻是輕輕地“嗯”了一聲,仍舊沒有正視千昭。
“我剛入學的時候,的場前輩給了我很多幫助,我那時候真的很崇拜他......就是因為那場意外,他的去世讓我感到非常難過,每天上學都變得很艱難,我始終無法接受他不在了的這個事實......後來我遇到了零,他一直安慰我,告訴我‘如果不想面對,可以選擇逃避’。所以,我最後決定退學逃到了新西蘭......但是,現在想起前輩的事,我還是會感到很難過......”千昭編了一段故事,臉上露出了悲傷和懷念的表情。
灰川打斷了她:“他不是那樣的人......”但她很快又停了下來,似乎在控制自己的情緒。過了一會,她補充道:“我是說,你有沒有想過,他可能有其他人不知道的一面......就像我們每個人,都有些事情是不願意輕易展示給他人的。”
“你的意思是......?”千昭裝作不解,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就是......我聽說,是聽說哦。他曾經借着約會的名義,強行對女生......呃......動手動腳的......”灰川依然是在斟酌着用詞。
“你說那個啊!”千昭生氣地說:“當然聽說過啊!肯定是哪個女生亂說的吧?實際上是自己想要跟前輩發生點什麼吧?或者是被拒絕後故意诋毀前輩......”
灰川想反駁,但被千昭打斷了:“因為,他可是的場廣吉啊!喜歡他的人多了去了,他怎麼可能需要借約會的名義對女生動手動腳!想要被他動手動腳的女生才是排起長龍了呢!”
“不是這樣的!”灰川的聲音帶着一絲激動,她猛地舉起杯子,又重重地按在桌面上。幸好那是個塑料杯,若是玻璃杯,恐怕早已裂開。
“诶?”千昭故作困惑,但在心裡,她已經确信了一件事。灰川肯定知道的場廣吉利用約會侵犯女生的事。即使她不是受害者,也必定是知情者之一。
灰川的表情顯得有些尴尬,她努力壓抑着自己的情緒,聲音裡帶着歉意:“抱歉......我們還是不要提這個人了吧,雨宮小姐你也說過,提起他會讓你感到難過......”
“呃......好、好的......”千昭裝出一副被吓到的樣子,聲音裡帶着一絲顫抖。
千昭覺得再試探下去就太過了,目前就先到此為止比較好。她裝作偶然發現了一件喜歡的衣服,順勢走進了一家服裝店試穿起來,還裝出終于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那樣興奮地買了一堆。而灰川也沒有起疑,依然當她是一個神經大條的人那樣,陪她買衣服買了一下午。
途中,千昭注意到有人在跟蹤她們。她趁着等灰川上廁所的時間,拿出化妝鏡假裝在檢查妝容,想看看是誰在跟蹤。
透過鏡子,她看到了降谷零的身影,他站在一個不易被發現的角落,靜靜地注視着她們。
難道是因為不放心她單獨和灰川相處,所以他才跟過來的嗎?
有那麼一瞬間,她感覺自己和他仿佛回到了過去,回到了他們還是Calvados和波本時的日子。兩年前他還是波本的時候,他也常常這樣,不定時地出現在她的周圍,以緻于她對于他的突然出現已經習以為常的程度。
她忍不住笑了。
被喜歡的人遠遠地守護着的感覺,原來是這樣的。
就這樣,千昭和灰川一起愉快地逛了一下午,還去了灰川推薦的烤肉店邊烤肉邊喝啤酒。
早上灰川說她不怎麼去酒吧,千昭就猜她可能酒量不怎麼樣,果然沒灌幾杯,灰川就耍起了酒瘋,口不擇言起來:“那個平良警官啊!老是仗着自己多幹了幾年刑警,就全程擺着臭臉在那裡指手畫腳的!”
“中年大叔哪個不喜歡指手畫腳啊?而且還是警察......”千昭也裝出喝醉了的樣子。
“這都算了!還老是一身煙味,跟他同車簡直是一種折磨!折磨啊!”灰川繼續吐槽着。
但是即便如此,她說的基本也都隻是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更像是在吐槽職場同事,跟案件相關的情報可是隻字未提。都不知道該說她謹慎還是不謹慎......
“可是呢......降谷管理官跟他們比起來就好多了,又帥,腦子轉得又快,雖然很嚴格......但最重要的還是,他真的什麼事都特别認真地對待,不放過一點細節......那就是我想象中的警察的樣子啊。”說起降谷零時灰川給出了這樣的評價,露出了憧憬的表情。
白天時灰川提過,是因為發生了一些事,她決定改變現狀,進入警校,希望警察能認真對待前來求助的人。而現在又說,她想象中的警察就是那種會認真對待不放過一點細節的人......所以她說的“發生了一些事”是指,曾經向警察求助過,但沒有被認真對待,所以傷害她的人沒有受到懲罰嗎?
就在她猶豫着要不要再試探一下時,灰川主動提起了的場廣吉:“雨宮小姐你真的很幸運呢!沒有被的場廣吉那樣的混蛋......還遇到了降谷管理官,被他那樣疼愛着......”
千昭有點好奇,降谷零究竟對灰川說了什麼,竟讓她說出“你被他那樣疼愛着”這樣的話。
她又不由得心跳加速了起來,但也意識到現在是個好時機,就反駁說:“的場前輩才不是混蛋!他溫柔又開朗,還特别樂于助人!剛入學時,我什麼都不懂,就是的場前輩帶着我去熟悉學校的......”
“他就是個大混蛋!”灰川情緒突然激動起來,她猛地拍了一下桌子,然後惡狠狠地用筷子戳着碗裡的烤肉,有點病态地不斷說着:“混蛋!混蛋!混蛋!”
看到千昭一臉驚恐的表情,灰川似乎是瞬間酒醒了,連忙道歉說:“抱歉!吓到你了嗎!我......不好意思!我喝得有點多了!那個......吃得差不多了吧?那讓服務員結賬?這頓我請哦,因為我這樣......吓到了雨宮小姐你......”
在兩年後的現在,提到的場廣吉時還是這樣既憤怒又痛苦的反應,那可不單單是知情人。灰川她大概真的......是受到的場廣吉侵犯的人之一......
本來應該就這樣繼續刺激她,讓她的情緒更激動吐露出更多情報的。
但當她想到灰川可能是她親手推過那一線的人時,千昭感到一陣不忍,最終隻是點了點頭,默默地看着灰川去收銀台付款。
所以,真的是你嗎?
她回想起降谷零提到的基地觸電事故。
如果灰川真的是當年那三個女生之一,那麼她就是親手為自己報了仇,成功地讓的場死于意外。而最近,灰川又讓一名美軍死于類似的觸電事故。這似乎驗證了她早些時候的話:盡其所能給壞人應有的懲罰。
經曆了兩次成功後,在跨過了那一線的灰川看來,殺人這件事可能已經不那麼困難了。至少,它已經變成了一個相對容易聯想到的選項。那麼,在這種時候,如果讓灰川發現,自己這個神經大條、不擅長保守秘密的人,正握着與她有關的緻命秘密時......?
灰川帶着她緩緩地散着步,說是要醒一會酒。
她不動聲色地瞄了一眼身後,那輛車幾乎一整天都在跟着她們,她知道降谷零就在車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