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會啊。到死都會咬着他們不放的。”波本笑着說,眼睛亮亮的。
“是嗎......會有人一直盯着他們啊......”
“嗯,除了我以外還有很多那樣的人哦~來自不同的國家,為了與組織對抗到底而聚在一起。大家都對那群一直躲在暗處作惡多端的人深惡痛絕。所以請放心,霧島先生,接下來請交給我們,我們會連同你的份也一起努力,讓那群陰溝裡的老鼠加倍奉還。”
“噗......”千昭忍不住笑了。
你是作為潛入搜查官在對霧島說這些話的吧,Furuya先生?
不久前她還覺得,如果能拿到波本是潛入搜查官的證據并交給那位大人,波本一定會必死無疑。但現在她又不那麼确定了,甚至開始好奇了起來。
如果由那位大人來當波本的對手,會是怎樣的結果?
“好......拜托了,安室先生。”霧島如釋重負地說。
波本打開了遠光燈,幾乎同一時間,從不同的地方湧出了十幾個警察,謹慎地把霧島圍了起來。
她看到霧島默默地擡起雙手,亮出了自己的手腕。
看來事情終于結束了,波本挂斷了電話。兩人一起長舒了一口氣靠到座椅上,像是終于打完了一場漫長的戰役。
用一個又一個的謊言,拼湊出了想要傳達的真相,也不知道這樣的結果算不算好。
她打開化妝鏡收拾着花得一塌糊塗的妝容。還好今天化的妝不算很濃。
波本雙手在方向盤上交疊起來趴了上去,側頭看着正在補妝的她說:“如果被他知道我們正是那種組織的成員,你猜他會怎麼想?剛剛還那樣鄭重地拜托我了呢~”
“哈哈哈哈......”千昭忍不住大笑了起來。這種地獄笑話也就他能說出來了。
波本也跟着笑了起來,眉眼彎彎的,神情像極了一個惡作劇成功的小孩子。
明明是快30的人了,現在的波本看上去居然有點,可愛?
警察敲了敲車窗,說把波本的帕拉梅拉開到馬路對面了。
于是他們下車把這輛車還回去。
千昭剛踏上積雪的路面,一陣寒風就迎面吹來,波本的外套也同時套到了她身上,她甚至還沒來得及去感受雪夜那刺骨的溫度。
他什麼都沒對她說,轉頭跟身邊的警察交談,似乎隻是做了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
也對呢,現在他們還是“戀人”。
她用這件帶着他體溫的外套裹緊了自己,能感到心髒在加速跳動着。
走到波本的車旁邊時,她回頭看了一眼。在馬路的另一端,霧島正被兩個警察押着走向警車。霧島也看到了她,站定了腳步。
然後她看到霧島緩緩地彎下腰去,對這邊鞠躬。
眼淚再次湧了上來,她也彎下腰去鞠了一躬,身旁的波本也同時做出了一樣的動作。
再直起身子時,她看到了霧島明朗的笑臉,風雪似乎也因此而減弱了幾分。
那一刻,她仿佛又看到了幾年前那個眼神純粹地看向她的霧島。
他會把自己從仇恨中解放出來的吧?一定會的吧?
淩晨5點半,波本開着那輛帕拉梅拉送她回家。在這種晝夜交替的暧昧的時間,東京的馬路上不是從各處開過來的夜行巴士,就是從機場、或是酒吧開出來的計程車,載着一個又一個或在昏睡或各懷思緒的疲憊的人們。
千昭發現好像快要路過他打工的那個咖啡廳了,就對波本說:“你兼職的那個咖啡廳......叫波洛的?現在還有酒嗎?”
她還不想回家。不想在今天這種思緒紛亂的狀态下見到在她家裡的成實。她想找個地方消磨時間,等到成實走了再回去。
“那可是咖啡廳啊。”波本看着前面的紅燈停穩了車,沒好氣地回答。
“但是,我第一次去的時候你就做了酒呢。那叫什麼來着?”
現在回想起來,與波本初次見面似乎已經是發生在很久以前的事了。
“......Royal Smile。”他說,車再次啟動了。
“對~對~現在還有嗎?”
“.......好吧,那就去吧。”
到達波洛咖啡廳時,雪已經停了,天空中黑壓壓的雲盤踞在城市的上空。這條街道與剛才的市中心不同一片寂靜的,隻剩下路燈還在散發着明亮的光芒,在積雪的馬路上投下一個一個柔和的光暈。
波本帶她走進咖啡廳。明明是用鑰匙開門進來的,但兩人都像是偷偷潛入那樣下意識地放輕了腳步。
他打開了最裡端的一盞小燈,示意她坐到最裡面的位置,說:“要是對面的住戶看到淩晨5點多的波洛窗邊出現了一個人影,說不定會被傳成都市怪談。”
太誇張了吧~她心裡這麼想着,還是聽話地坐到最裡端的雙人座。
雖然是她自己要來的,但其實她也是真的很累了。一坐到舒服的沙發座上時,強烈的困意侵襲着她的四肢百骸。她交疊起雙臂趴在桌子上,聽着波本叮叮咚咚地擺弄各種器皿的清脆聲音昏昏欲睡的。
“喏,你要的酒。”
就在她差點睡着時,波本把做好的雞尾酒推到她面前,自己也坐到了她對面的位置。
她從雙臂中擡起臉來,撐起身子。
面前這杯酒在頭頂那盞昏黃小燈的照射下,泛着詭異的紅色光澤。
再擡眼往上看,是單手托着腮的波本。
他大概覺得這些都是很無厘頭的要求,但也沒有多問,都一一滿足了呢。
“謝謝。”她看着那杯酒笑着道謝,端起來細細品嘗那酸甜的味道。
波本靜靜地看着她把那杯酒一飲而盡,換了一個雙手托腮的姿勢向她湊近,開口問道:“Kirschwasser.......雨宮千暮,就是你說的,那個跟小倉結歲有交情的,對你來說很重要的人?”
好吧,之所以會滿足她無厘頭的要求,是因為他有想要的情報。
她沒有回答,隻是放下酒杯,舔了舔嘴角殘留的酒,不得不說味道真好。
“她是你的親人,是跟你一樣,有選擇任務目标的特權,對嗎?”他繼續問。
她把空酒杯放到隔壁桌騰出了地方,也學着波本那樣雙手托腮向他湊近,直勾勾地看着他說:“我隻是答應了會告訴你與霧島相關的事,你的問題已經超出那個範疇了哦~”
波本的眼睛真的好好看哦,就在離她近在咫尺的地方一眨一眨的,明亮而溫潤。
兩人就這樣湊到鼻息交纏的距離對視了十幾秒,沒想到是波本先敗下陣來。他移開視線看向被她放到隔壁桌的酒杯,露出了有點狼狽的神情,說:“是嗎,我還以為我能得到點額外的獎賞呢。”
這可真是太新奇了。
她伸手捧着他的臉想要細看他這罕見的模樣。那個連沒看過的劇本都能遊刃有餘地演起來的波本,也會有狼狽的時候嗎?
“你......!”這次是有點難堪的樣子,好像被她欺負了那樣。
她看着他漂亮的瞳孔在她的臉和酒杯之間遊移了好幾次,手心感受到他的臉似乎在發燙。
“哈哈,你是在害羞嗎?”她忍不住嘲笑了一下。
那個波本.......?居然也是會害羞的人嗎?
不對,他這種狀态之前也是有出現過的。
回想起數次與他見面時的情形,波本确實有好幾次都像這樣躲避着她的視線。
那都是因為害羞嗎?
“你.......該不會是這麼快就醉了吧......”被她盯了許久後,他的目光也不再遊移,一副認命的“随你看吧”的神情,坦蕩地面對着她好奇的審視。
“嗯......不知道呢~”她确實很少喝酒,但她并沒有覺得自己醉了。不過......就讓他繼續這麼認為好了。
當波本再重新跟她對視時,她的耳邊響起了姐姐說過的話。
“小心翼翼的,生怕被看出來又希望被看出來的.......還有就是.......拼命隐藏都藏不住的渴求?”
就像是現在正看着她的波本。
姐姐說那是看向喜歡的人的眼神。
這怎麼可能呢?
這個想法讓她不由得松開了雙手。
雖然很難相信但波本眼中的渴求卻是愈加濃烈,她從他眼裡看到了洶湧到像是要把她吞噬的什麼東西。
她抓起他放在桌上的手,捏着他的手腕嘗試去感受他的脈搏。
而他也隻是由得她擺弄,不躲不避,甚至用另一隻手托起腮來像是在期待着她能看出點什麼。
對于測脈搏這種事她還不太熟練,在心裡數着秒反複确認了很多遍。
這淩晨的昏暗咖啡廳裡,一時安靜得隻剩下兩個人呼吸的聲音。
确實.......确實很快,甚至比她自己的心跳還要更......
诶?可是,可是這怎麼可能呢?是哪裡搞錯了嗎?
她苦惱地撓了撓頭,眉頭皺成一團。
“噗......哈哈哈哈!”他似乎憋了很久終于憋不住了,低頭笑了起來,淺金的發絲掃過她的鼻尖。
“你不是已經看到了嗎,Calvados......”他低聲說着擡起頭來,再次向她湊近,近到那溫熱的氣息似是貼着她的唇角一樣,眼睛稍微眯起呈現出極盡溫柔的形狀。
她下意識地要向後退去,但這回輪到波本捧着她的臉,強迫她與他對視。
“為什麼......不相信自己的判斷呢?”他說着,用額頭蹭了蹭她的額頭,聲音比起平常要略帶沙啞。雖然是相當親密的舉動,但她看到他的堆滿溫柔的眼底掠過一絲莫名的悲傷。
當她還在試圖捕捉那一閃而過的悲傷時,那雙好看的眼睛閉上了,眼睫掃過她的眼睫。
然後唇上感受到了灼熱的溫度。
他在吻她。
意識到這一點讓她一時忘記了呼吸。
心裡無緣由地感到了悲傷,就像是他的悲傷透過這個吻傳達到她内心最深處一樣。
從前看戀愛劇時,她都不明白為什麼人們會接吻。
此時她好像有點理解了。
因為人類的語言終究還是太過匮乏,不足以準确地把自己的心情傳達給對方。于是想要通過這樣劇烈的方式,讓對方能切實地感受到那些滿溢而出但又無法宣之于口的情感。
她終于閉上雙眼接受了他的吻,盡力去承受他洶湧熱烈的渴望。
不知道過了多久,波本離開了她的唇,混雜着他氣息的空氣終于被允許湧入她的胸腔。
她像是溺水的人那樣大口喘息着。
而那種難以名狀的悲傷,和充滿她内心的各種混亂的理不清的思緒,最終凝成了眼淚從眼角滑落。
他還是沒有放開她,手指從她的臉頰滑到後腦埋入她的發間。他吻了她的眼淚,然後往上吻了濕潤的眼角。
“......昭.......小昭......”在喘息的間隙他像是小孩子在學着新的單詞一樣,認真地叫起了她的名字。
“哈......你!你怎麼還在糾結這個.......哈哈哈哈!”
這個人居然因為一個稱呼吃醋吃到現在,實在是太好笑了!
他也笑了起來,像是得到了期待已久的許可,又再一次肆無忌憚地吻上她的唇。
真是得寸進尺。
這也是演技嗎,Furuya先生?
又是你為了得到情報,為了取得我的信任而送上的另一個謊言嗎?
但.......
即便這一切都是假的,她還是想要更多地感受這個人,更多更多。
因為屬于他們兩個人的時間大概已經所剩無幾了。
請盡情地欺騙我,Furuya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