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會,在這裡?”
聽到她的話,盛祁頭往她的方向偏了偏,鴨舌帽檐下的眼神很輕地掠過她,甚至都沒有多停留一秒,很快就轉開了。
他的注意力好像都在那通電話上。
令夏等了幾秒,沒等他的回答,捏着鑰匙的手指蜷縮着緊了緊。
或許他沒聽清楚她剛才說的話,又或許是聽見了但這通電話太重要所以沒辦法回答。
令夏腦子裡閃過好幾種他不理她的可能性,最後還是說服了自己,等他打完電話再問一次。
他為什麼會突然搬過來?他之前來江城不是都住五星級酒店的套房裡嗎?
她現在住的零動員工公寓不算大,是那種一室一廳的戶型,不管是面積還是布局肯定都比不上酒店套房。
如果是短期出差,他真的沒必要住在這裡,不僅舒适度一般,在某種程度上來說還會造成了一定的資源浪費。
他手裡的電話一直沒有挂斷,但他也沒有開口說話。
令夏一時有些納悶,不知道這通電話到底是結束了還是沒有結束。
令夏往他的方向挪了一小步,就在這時,樓道的聲控燈突然滅了。
她再擡起的腳,便硬生生懸在了半空中。
黑暗會放大空間裡的一切聲響。
包括腳步聲還有……電話聽筒裡偶爾漏出的呵斥聲。
他這是,在挨罵嗎?
令夏想再走近些,這個動作是她下意識的反應,等反應過來後她才猛然驚覺,自己有點越界了。
不管他是不是在挨罵,那都是他的隐私。
何況,那跟她并沒有什麼關系。
就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盛祈站着的方向突然響起了一聲跺腳的聲音。
令夏毫無心理準備,加上剛剛準備偷聽的行為,她的心還半提着,這一聲直接把她吓了一大跳。
燈亮起時,盛祈是面朝她站着,手機依然放在耳旁,但已經聽不到那頭的聲音了。
“随你。”
他終于說出了今晚她聽到的第二句話。
隻是話依然不怎麼中聽,再結合之前電話那頭如此憤怒的情形來說,這兩個字無疑是火上澆油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又一聲怒吼從話筒裡傳了出來,盛祈耳膜被震痛下意識把手機移遠了一點。
是剛剛好足夠她聽到的距離。
“……行啊,從今往後,老子沒你這個兒子……”
随後聲音完全消失。
電話被挂斷了。
令夏聽出來了。
電話那頭的人是他爸。
其實令夏對盛懷遠印象不太深,小時候不多的幾次見面,他都是匆匆地來再匆匆地走。
隻是每次他回來,盛祈的情緒都不太好,但最多也就持續三天,三天之後他又像個沒事人一樣。
隻要旁人不主動提起,他就仿佛當這個人不存在一般。
令夏一直覺得他們父子倆有點奇怪,分開的時候兩個人一個成熟穩重一個謙遜有禮,但隻要碰在一起,那周圍所有人都沒有好日子可過。
有一回過年,盛懷遠專門抽時間在家待了一周,說要好好陪陪一家老小,結果第三天都沒過完,盛祈的爺爺就拿着拐杖一下一下地杵着地,皺眉死勁的眉頭趕他:“我和你媽年紀都大了,不用你在家陪着,你要有事就趕緊去忙。”
正巧來找盛祈玩兒的令夏,躲在牆角,偷偷看一旁站得筆直的盛祈,他低着頭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隻是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們的相處模式竟然還是這樣,話還是不會好好說。
盛祈挂了電話,看着她,也不說話,令夏自行領會了一下,猜到他大概是想問她剛才在說什麼。
“你,住這兒?”
令夏指了指他身後的那道門。
“有什麼問題嗎?”
令夏連連擺手,她并不是因為有什麼問題才問的,她隻是想知道……
她想知道什麼呢?
離開北江時她說了那麼多決絕又無情的話,如果不是在這樓道裡再遇,或許他們真的就隻是兩個陌生人。
曾經認識的陌生人。
你會問一個不熟的人,你為什麼會搬到我隔壁嗎?
不會。
假如她今晚碰到的人不是他,而是一位新的鄰居,她大概率隻是會和他點頭示意一下,然後頭也不回的開門進屋。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非要等他挂了電話,然後追問一個并不重要的答案。
“沒有……”令夏勉強擠出一個微笑,裝作不在意地捋了捋耳旁的碎發,“很開心和你做鄰居。”
她得承認,這不是她的真心話。
顯然盛祈也知道。
他冷不丁哼笑了一聲,語氣裡充滿了不屑和漠然,“那還有事嗎?”
令夏被他周身的低氣壓逼退,她低聲又重複了一句:“沒有……”
盛祈聽完,似乎很滿意,連點了幾下頭,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對面的房門在她面前“啪”一聲重重合上,令夏站在原地愣了會神,再聲控燈第二次滅掉後,她也學着跺了下腳。
燈再亮起。
令夏走回到自己家門口,重新用鑰匙開了門,進屋之後她連燈都忘了開,摸黑徑直走到沙發前,然後“咚”一聲整個人摔進沙發裡。
第二天上午,馮天齊提前給她發消息說十一點半會在樓下等她。
令夏收拾好後看時間也差不多了,便拿上包出了門。
她鎖好門轉身,電梯剛好在這層停下,門一打開,她頓時往後倒退了兩步。
兩個穿着藍色工作服的搬運師傅見到她,略帶歉意地讓她稍等一下。
令夏點點頭,又往邊上退了幾步,盡可能地把電梯口的位置都讓了出來。
但饒是如此,想要把一個幾乎塞滿了整個電梯的真皮沙發順利地搬出來,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工人師傅邊小心地挪動還邊時不時和她道歉,“我們也沒想到這裡沒有貨運電梯,這個沙發可貴,我們都不是專業人員,也不敢随便拆卸。給你添麻煩了。”
令夏看了眼時間,離約好的十一點半還有十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