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心月三日後坐上了去往華南的火車。
臨行前,她讓唐家人保證,無論日後誰找上門,隻要馮秋萍不願意,他們都不能強逼着她嫁人。
唐母一開始還支支吾吾的,半天不給個答複,唐文波更是一臉茫然,不能理解她的交換條件竟是為了馮秋萍,最後還是唐父站出來說了句‘隻要他還活着,就沒人敢勉強秋萍’,整件事才得以塵埃落定。
當天晚上,馮秋萍找到她,先是紅着臉跟她道了句感謝,接着便塞給了她幾張皺巴巴的糧票,又生怕她會拒絕,睜着眼說出了這東西不值錢的瞎話。
整個過程,她都沒有問一句唐心月那樣做的原因,但以唐心月前世對她的了解,便知馮秋萍應是猜到了。
一切回歸正途,她下鄉,去到那廣闊天地,不再受前世紛紛擾擾影響而香消玉殒。
馮秋萍留在省城,考大學,工作,不會再被村裡的二流子欺負而客死他鄉。
事情都在朝着更好的方向發展,唐心月前所未有的輕松。
沒了煩憂,這三天她就安心在為自己的下鄉工作做準備。
先是想方設法地換了些全國糧票,然後又東拼西湊的攢了幾張大團結,想着有錢有票在身上,就算去到再艱苦的地方,應該也能保住自己這條小命的了。
可沒想到的是,自己運氣會如此的好,她竟和隔壁老莊家的幺女被分到了離家不算太遠的華南鄉下。
莊家跟唐家一樣,祖祖輩輩都生活在城東這片大雜院裡,莊家共有兩子兩女,莊文靜是家中老幺,上面的哥姐幾個不是結婚就是有工作的,這次的下鄉重擔自然就落到了她頭上。
隻是與唐家不同的是,莊老漢夫妻二人更為重女輕男,從接到下鄉通知到送莊文靜到火車站,莊老漢夫妻差點沒把眼給哭瞎了。
這會兒臨近上車,還不忘叮囑唐心月幾句。
“心月,你和文靜從小一塊長大,又是關系最好的同學,去到那邊,你一定替你莊嬸教着點文靜,她人爽直,沒心眼,最會輕易相信了别人,你可替嬸把她看緊了。”
唐心月站在站台上,看着眼前因擔憂女兒而滿臉憂愁的莊叔莊嬸,第一次對莊文靜生出了羨慕。
想到自己出門前,唐母那虛情假意的模樣,突然覺得離開唐家或許對她來說也不是件壞事。
藏起眼底羨慕,她笑着答應莊叔莊嬸會看好文靜,見時間差不多了,她便同莊文靜一起勸二老早些回去。
莊叔念念不舍地看了眼女兒,又不放心的叮囑了幾句,莊嬸趁着這個空檔,輕輕将唐心月拉到一旁,小心翼翼地對她道:“心月,嬸是看着你長大的,一直把你當親女兒來待,有些話我不放心給文靜說,隻能給你說。”
唐心月點點頭,表示了然,莊嬸便湊到她耳邊低聲囑咐道:“在知道文靜被分到華南後,我和你莊叔便托人活動活動了關系,你們去到那邊,就踏踏實實的幹,若遇到什麼不能解決的事,便去找村裡的大隊長,他姓高,從前在你莊叔手下當過學徒,人是個記情的,定會幫襯着你們一二。”
唐心月這下終于明白自己的命為什麼這麼好了,敢情那些整日将一家人挂在嘴邊的什麼忙沒幫上,反而是莊嬸這個無親無故的鄰裡暗中幫她安排好了一切。
這個年代,活動活動關系哪是那麼輕而易舉就能辦到的,更别說是在下鄉這件事上活動,一股暖流緩緩從心間湧起,唐心月終是忍不住紅了眼眶。
“謝謝莊嬸,我記住了。”
莊嬸哽咽,一雙布滿老繭的雙手緊緊握着唐心月的肩膀,從上到下細細将她打量了一番,幾次想哭,又給忍了回去,隻連連道好。
火車轟鳴聲漸起,車要開了,站台工作人員開始吆喝着送行的人離去,莊叔莊嬸依依不舍地放開她倆。
“去吧,都照顧好自己。”
揮手和莊叔莊嬸告别,唐心月拉着早已哭成淚人的莊文靜轉身擠上了火車。
*
老舊綠皮火車發出“嗚—嗚—”地呼吼聲,載着一車響應國家号召的熱血青年們,去往祖國需要他們的地方,在那片廣闊天地裡,施展拳腳,大幹一番。
火車上一片灰藍,他們中年長一點的也不過二十三四,最年輕的甚至還有十五六歲的。
唐心月和莊文靜一起,好不容易穿過擁擠的通道,來到了自己的座位前,卻見他們的座位上竟坐着兩個胖大嬸。
莊文靜本就心情不好,剛和親人分别,隻想好好坐下來消化一下,沒想到座位竟被人給占了。
占了不說,那倆胖大嬸還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半分也沒覺得自己理虧,拿眼直勾勾的看她,莊文靜的直脾氣哪受的了這個,當下就朗聲道:“同志,這是我們的位置,你們坐錯了。”
相鄰的幾位知青被莊文靜帶着點呵斥的聲音吵醒,沒精打采地擡頭瞥了她們一眼,緊了緊身上的軍大衣後,又閉眼繼續打瞌睡,顯然并不想管他人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