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為覺得這姑娘可能是跳河留下了後遺症。
譬如,腦子進水了。
謝為:“你叫什麼?”
“李芷,絨,藥材白芷,的芷,絨花的絨。”李芷絨慢吞吞地進行着自我介紹,聲音不僅有病後的遲鈍,而且沙啞,軟糯。
“你可以,叫我,蟲蟲。”她頓了下,解釋:“小名。”
她的大名叫起來有些繞口。
謝為在心裡默念了一遍她的名字。
嗯,那天他救了人後把她送到醫院,曾簡短地看了一眼病曆本上的名字。
沒看錯,果然就是‘李芷絨’這三個字。
“你聽好了。”謝為把卡塞還給她,平靜地說:“拿着你的卡走,我不需要。”
完全沒想到對方會這麼簡單粗暴,李芷絨瞪大眼睛看他:“這是,謝謝,你的。”
“謝謝别人的态度是不是首先要尊重别人的想法?”謝為沒從這姑娘的态度中看到半點‘道謝’的意思,更不知道她拿着卡是什麼意思。
但他知道李芷絨是個有錢人,有錢人最麻煩。
他沒時間和精力和她産生什麼糾葛,強忍着不耐煩,幹脆道:“我接受你的謝謝,但不用物質上的回報,你走吧。”
李芷絨怔愣片刻,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她活到這麼大,周圍的人都是慣着她哄着她捧着她,她還從沒受到這麼大的‘羞辱’呢。
不,應該就是第一次有人敢這麼對待她。
謝為不但無視自己頂着大熱天親自開了一個小時車過來,給卡道謝的好意,甚至還把李芷絨第一次主動告訴别人自己的小名的内容都完全忽略。
這個家夥全程冷漠淡泊,态度差勁到就好像有人欠了他幾千萬一樣——
就是謝為,一個什麼都不是的修車工。
李芷絨胸口氣血翻湧,覺得自己之前真是瞎了,居然會覺得他長得好看。
大概是過了十幾天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眼神都不好使了,人狗不分。
她垂在身側的雙手發麻,緊握成拳,冷冷道:“你不要,就扔了。”
“反正,我不喜歡,欠别人。”
謝為救了她是一個人情,她就要用錢還上,管他接受不接受?
大小姐做事恣意妄為,總之先買了一個自己心安理得就好。
顧慮别人的心情?這是她該操心的事麼?
而且自己上趕着給别人送錢道謝,又不用他付出什麼,他有什麼好顧慮的,又有什麼不能接受的?
瞎矯情。
李芷絨忿忿的想着,把卡扔到桌上,毫不猶豫轉身就走。
她頂着烈日頭來,出門時才發現太陽都快下山了。
這是過了多久?
李芷絨回到車裡拿過手機看了眼,才發現居然已經過去了四小時!
她剛剛從吃面到和謝為發生争執能用多久?也就一個小時吧,這說明她低血糖暈過去之後睡了将近三個小時?
自己居然能在那麼差勁的環境睡三個小時,李芷絨真覺得見了鬼了。
她冷笑一聲,啟動車子。
等開車回到家時,走時還冷冷清清的别墅已經‘熱鬧’非凡。
李芷絨還沒走進院子就看到等在外面的甯楚宸——大半個月不見,他同樣瘦了許多,清俊的面容瘦削,蒼白,仿佛彌漫着一股病氣。
見到她,他急忙湊了上來,聲音讨好:“蟲蟲,你怎麼不接我電話?”
李芷絨看他這樣動了點恻隐之心,勉強忍着直接走人的沖動,甩開他的手,淡淡道:“那你,怎麼,明知故問?”
甯楚宸嘴唇嗫嚅了片刻,聲音輕顫:“蟲蟲,你嗓子怎麼了?”
“和你,無關。”
甯楚宸忍了忍,還是沒忍住長篇大論:“蟲蟲,你不能這麼沖動,什麼都不管不顧就給我判了死刑,在微信裡就說分手……”
“我沒,沖動。”李芷絨打斷他,黑白分明的眼睛澄澈,認真:“我,深思熟慮。”
相反,很相反,她是深思熟慮才會和他說分手的。
甯楚宸眼神震動,看起來仿佛要碎掉了。
他忍不住上前一步擡手想要碰她,卻看到李芷絨警惕的後退——
“蟲蟲,你到底怎麼了!”因為她潛意識的躲避,甯楚宸一下子就破防了:“這都快一個月了你還沒鬧夠麼?這麼多人被你折騰你還想怎麼樣?你……”
話沒說完,看到李芷絨諷刺的目光,甯楚宸狼狽的閉了嘴。
他知道自己是沒按捺住情緒,說錯話了。
“抱歉,蟲蟲,我太累了。”甯楚宸揉了揉太陽穴,演獨角戲似的落寞歎息:“我不是有意說這些的,剛剛那些話不是我的意思,是你突然提分手,我一時間接受不了……”
“不,你就是,那個意思。”李芷絨看着他,眼睛很冷:“你覺得,我是,無理取鬧。”
“你和我,一起,撞見,我媽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第一反應,讓我裝作,不知道。”
“甯楚宸,我可不會,這麼,窩囊。”
李芷絨說不了大段大段的話,僵硬的唇舌隻會更加暴露她此刻在生理機能上的笨拙。
但是,她依舊是那個牙尖嘴利,甯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姑娘。
二十一天前,是一個豔陽高照天氣頗好的周末。
李芷絨被甯楚宸帶着去大今商場逛街,在扶梯旁,就那麼一個轉身的時機,她看到了自己的母親陳彥芝正挽着一個陌生男人的手在後面的高奢男裝店裡。
甚至,她手裡還牽着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兒。
小女孩兒長得很漂亮,梳着兩個羊角辮,像是粉雕玉琢的洋娃娃。
然後,李芷絨聽見小女孩兒叫陳彥芝‘媽媽’,她美豔絕倫的臉上言笑晏晏,是發自内心的開心,然後蹲下身來親了親她的臉。
一旁的陌生男人抱起小女孩兒,又攬過陳彥芝的肩頭,一起向前走。
多麼溫馨和睦的‘一家三口’。
如果陳彥芝不是自己的母親,不是前天晚上還和她躺在一張床上噓寒問暖的好媽媽,李芷絨也會為這個賞心悅目的畫面感到動容。
可現在這不就是出軌麼?
她大腦近乎一片空白,腳下卻向前,下意識想過去問個清楚。
可一旁拉着她的甯楚宸卻攔住她,要她别沖動,等弄明白一切再問不遲。
後來李芷絨弄明白了,她原來一直活在别人為她精心編織的象牙塔裡。
愚蠢,可笑,像個小醜。
弄明白了,她也不要他了——她不會要一個以‘保全大局’為由叫她忍氣吞聲,還美名其曰是‘為了她好’的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