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芷絨沒理會甯楚宸的失魂落魄,徑直回了家。
雖然現在,‘家’也不是‘家’了。
陳彥芝和李擎威在客廳等着她,每次見到她一貫疼寵嬌慣的兩個人皆是坐立不安,沒頭蒼蠅似的亂晃。
見她進來,兩個人都愣住了。
“蟲蟲,寶貝……”陳彥芝盯着她,不敢置信的顫着唇瓣:“你怎麼瘦成這樣,你要媽媽擔心死嗎?”
李芷絨在心裡翻白眼。
她走過去沙發坐下,不想說話。
現在本來說話就困難,見到他們更是連呼吸都覺得困難了。
陳彥芝求助的看向李擎威,後者長眉皺起,顯然也很為難。
半晌,他還是硬着頭皮走到李芷絨面前,蹲下來,幾乎以半跪着的姿态。
“蟲蟲,有話和爸爸媽媽說,不要拒絕交流好嗎?”他低聲哄道:“我知道,我和你媽許多年前就離婚這件事沒有告訴你是不對,讓你大受打擊,可是我們也…有我們的難處。”
李芷絨睜開眼睛看着他,那黑白分明的瞳孔就像是一把利劍,直直戳入李擎威的心口,而她的話語更甚——
“你們,還是我的,爸爸媽媽?”
李擎威一愣,忙問:“蟲蟲,你的嗓子……”
“你們,不是。”李芷絨打斷他,又阖上眼睛:“你們是,别人的。”
陳彥芝哽咽,流淚的聲音在空曠的房間内分外明顯。
“不,我們當然是你的爸爸媽媽。”李擎威沒有逃避,抓着李芷絨的手臂說的斬釘截鐵:“蟲蟲,你是我們的第一個孩子,我們當然最看重你。”
“無論…無論現在的情況怎麼變,你的地位都不會動搖,公司裡你執有高層級别的股份,我和你媽名下的商鋪多半都轉到了你那裡。”
“蟲蟲,你姓李,你是我們财産的第一繼承人,誰的存在都不會改變這一點的!我和你媽把合同協議都準備好了,你現在就可以簽字。”
李芷絨靜靜聽着,有點想笑。
經過了十八天,父母想出來一個比以往更高級的‘哄’她的方式——那就是把大半身家都給她,用來彰顯她獨一無二的地位。
什麼意思呢?讓她安心呗,讓她認為那些她以前從來不知道,也沒出現過的‘弟弟妹妹’都影響不了什麼。
真的,讓人想吐。
李芷絨睜眼,淡淡的看着父親,忽然問:“這棟,房子呢。”
李擎威一愣:“你是問我們住的這棟房子?”
“嗯。”
“給你。”他忙說:“蟲蟲,你想要什麼都可以給你。”
李芷絨擡了下唇角:“那,簽字吧。”
女兒隻要能和他們說話,李擎威和陳彥芝就覺得受寵若驚了,兩人連連點頭,拿着一堆的紙質合同還有公章放在茶幾上。
直起身子,李芷絨有些麻木的拿着簽字筆在一張張紙上簽名,審視着這些屬于自己的‘财産’……
她注意到那一沓子商鋪房産證上有一張地址還是‘長安街’的,不禁有點想笑。
自己的父母不但有錢,且涉獵範圍還廣,那破地方的店面都有。
簽完字,陳彥芝收起合同書,小心翼翼的看着李芷絨:“蟲蟲,你吃飯了麼?媽媽給你做飯吃好不好?”
她還是想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想要和女兒的關系修複到從前的狀态。
“吃了。”李芷絨想着前不久剛下肚的那碗面條,眸光怔怔的出神:“你們,走吧。”
現在這是她的房子了,不是他們‘一家三口’的,她有權力請他們離開。
“蟲蟲,你身體還沒恢複,嗓子又……”陳彥芝頓了下,猶豫着說:“讓媽媽照顧你吧,好不好?”
李芷絨諷刺的擡了擡唇角,心說你去照顧你的小女兒吧,她用不着。
可口齒沒恢複靈光,話說出來肯定也沒什麼作用,還不如不說。
李芷絨沒管他們,上樓去了。
陳彥芝和李擎威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二樓,對視一眼,無聲歎了口氣。
“那你留下來陪蟲蟲。”李擎威拿起車鑰匙,準備離開:“我明天再過來。”
陳彥芝秀眉微蹙,心事重重的點了點頭。
-
李芷絨回到卧室後眯了一會兒,再睜眼時天色已經擦黑了。
她這些天過得渾渾噩噩,好像整個人大夢一場從冷水裡撈了出來,但卻始終沒有離開過這間卧室。
也就是說,她實際上并沒有什麼體力上的勞累,隻是精神繃得很緊。
今天開車出去逛了一圈,反倒好了許多。
李芷絨在暗色裡聽到自己的肚子‘咕噜’一聲,癟了癟嘴。
她起身打算去找點吃的。
摸黑找不到拖鞋,索性就沒穿,光着腳開門走到走廊裡。
反正家裡一向有阿姨打掃的幹幹淨淨,地闆都光可照人。
但兩分鐘後,李芷絨就後悔自己沒有穿鞋這件事了。
如果她穿了拖鞋,發出響動,或許就能打擾到正在視頻電話的陳彥芝,或許她就不用聽到那些對她而言肉麻兮兮又難受不已的言論——
“媽媽!媽媽!你什麼時候回家啊?寶寶好想你!”
“寶寶乖,媽媽陪姐姐呢,等明天早晨送你去幼兒園好不好?”
“好哦,媽媽給買紅豆芝士餅吧……”
李芷絨站在走廊的暗處,看着陳彥芝坐在客廳裡和她的小女兒視頻,一瞬間心痛如絞。
過了十九年唯一的,養尊處優的生活,她一直都生活在所有人為她精心鑄造的‘城堡’裡,直到現在仿佛才開始進入‘現實世界’裡的陣痛期。
同時,李芷絨也承認自己是驕縱的,任性的,短短二十天,她還接受不了‘父母不再是她一個人的父母’這個事實。
咬了咬唇,李芷絨‘唰’的一下走了出去。
陳彥芝見她突然出現,手忙腳亂地挂斷視頻電話。
“蟲蟲,你什麼時候醒的?”她眼珠亂轉,肉眼可見的慌張:“阿姨已經做好飯了,在桌上,你去吃點……”
“媽媽。”李芷絨打斷陳彥芝的關切,淡淡的問:“你可以,一直,陪我住嗎?”
這是時隔二十天,她第一次再叫她媽媽,問的卻是這種問題。
陳彥芝愣住了,片刻之後心痛如絞,像是堕落深淵一樣充滿失重感的難受。
因為,她沒辦法給女兒肯定的答複。
陳彥芝聲音顫抖:“蟲蟲,我,我……”
“如果,不可以。”李芷絨垂下眼睛,輕聲說:“你就,走吧。”
她不想在這個房子裡,聽母親和她的另一個女兒在那裡卿卿我我,上演好一出親情的大戲。
陳彥芝哭了,聲音含着破碎的抽噎:“寶貝,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