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覽螢掌心浮現,聚攏成一束水色蓮花的模樣。她将蓮花放在沈芙心榻邊的小桌上,轉身便走。
……原來每日的蓮花是這樣來的。
喻湛虛看着這一幕,心中詫異非常。趙覽螢不然是瘋了不然就是被奪舍了,被打了竟然還能這樣平靜寬容地走出門去。但她轉念一想,興許趙覽螢是先記着仇,表面平和内心磨刀霍霍,心想後續再報之不遲?
她正站在此處出神,便被站起身的姬停一把掃出門去:“我家主上還讨厭旁人盯着她看。”
門再度在喻湛虛眼前重重關上,她已經數不清這些日子自己究竟吃過多少回閉門羹——
竟然已經詭異地有些習慣了。
*
姬停坐在沈芙心榻前,睡了醒醒了睡,日月東升西沉,日子連着過了數十天,沈芙心依舊不醒,不知在與那枚頑固的雷丹做什麼抵抗,竟渡了這麼久的破境劫數。
趙覽螢偶爾來,喻湛虛則是每日都來。
除卻最初的那次靠近,趙覽螢每次來時都是遠遠站在門邊,手中抱着喜服看沈芙心幾眼。她從來不與姬停搭話,隻是時而看看喜服,時而看看沈芙心,似乎是想知曉這身衣裳究竟合不合她的身。
不同于趙覽螢,喻湛虛每天看起來倒是有滿腔的話想說。但礙于姬停在這,她不願姬停将話聽了去,于是總是閉着嘴,一副生悶氣的模樣——
沈芙心醒來的那日是個連綿不斷的陰雨天。
她聽着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從黏膩的夢中醒來,一睜眼便看見了伏在自己榻邊安睡的姬停。
她按住眉心,總覺得自己睡得太過頭了。但也不能怪她,那枚雷丹實在太難吸收,她反反複複地墜入同一個夢,分明是睡着,卻累得筋疲力盡,連确認修為的力氣都沒有了。
她坐起身:“小停,如今是何月何日了?”
姬停打了個哈欠,困倦道:“六月初四。你醒得倒是十分及時。”
她輕彈指尖,窗門洞開,示意沈芙心看青帝靈山内漫山遍野扯的紅花喜球:“這些是賀你将與那什麼仙子結契的。”
沈芙心被這片熟悉的紅刺得眼睛發痛,剛垂下眼,便見一隻白皙的拳頭伸到自己面前,輕輕展開。
那是一疊洗的幹幹淨淨的琉璃糖紙。
姬停漂亮的桃花眼彎起,溫聲道:“這是賀你進階至蛻塵境三階的。”
沈芙心打了下她另一隻攥緊的拳頭,果然裡邊包着一枚梅糖。
她将糖塞進嘴裡,酸甜的糖味頓時讓沈芙心清醒了過來。她盤膝感知了一番自己如今的修為,果然已從蛻塵境一階升至了三階,中途竟然跨越了一個小階。
這枚雷丹如此大補,怪不得一睡三月不醒。
沈芙心翻身下床,見姬停仍在看着山上紮着的喜球出神,便問道:“如若我遲遲不醒,趙覽螢結契的時間是否也會往後推遲?”
“不會,”姬停道,“若你明日不醒,她會把你扛起來放轎子裡擡着走。”
沈芙心思忖了一番,道:“我明日用幻術複制出一個我來,讓那個複制的我替我上喜轎,多少能拖延些時間,我們趁此機會脫身下凡界。”
姬停聞言便笑了。她取來桌上新出現的蓮花,掰下一瓣,對着它捏了個仙訣。
在靈光落下的那瞬間,蓮瓣輕飄飄地飛起來,化作沈芙心的模樣。用蓮瓣捏出來的人顯然比幻術幻化要更真實,沈芙心上手捏了一把它的臉蛋,還是溫熱的。
沈芙心詫異道:“你還會這種傀儡術?”
姬停抄着手,微微揚起下巴,滿臉寫着快誇我:“嗯哼。”
被捏了臉的傀儡木木地捂住臉蛋,眸中頓時盈起淚意,一副被欺負了的委屈模樣。沈芙心看着它頂着自己的臉做這個表情,頓時一陣惡寒。
她從身後攏住傀儡,将她的右手擡起來,對着虛空揮了揮:“還不夠像。若有人對你動手動腳,你便像這樣——啪地扇一耳光。”
傀儡似懂非懂,依戀地蹭了蹭沈芙心的臉。
姬停看不下去了,上手将它拉開,在它額心點了點。很快,傀儡的神情便從不谙世事的懵懂變成了沈芙心平日時常擡着眸面無表情看人的模樣。
姬停将傀儡塞進床角的大木櫥,将木櫥門關上。傀儡默默站着,從中間那一線縫隙中觀察學習沈芙心的一舉一動。
屋外風雨稍霁,她們剛在屋内安頓好傀儡,屋門便被叩響。
姬停頭也不擡,略顯陰陽怪氣:“你的喻師姐來了,這三個月她天天都來。”
天色将晚,沈芙心打開門,便見喻湛虛撐着一把紅紙傘站在青室門口。
見是沈芙心開門,太子殿下周身驕矜高傲的氣度瞬間潰散。她息了傘,半個身子站在雨中,像要來沈芙心此處尋求庇護的漂亮波斯貓。
她像是做了極大的犧牲,近乎懇求道:“芙心,我們私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