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蓮子。趙覽螢孤身站在月色中,魚群與群山的陰霾重重蓋在她身上,她從袖中翻出一顆光潔的蓮子,就着月光看了幾瞬,又迅速收回袖裡。
月仍是當年月,可身披月光的仙人卻隐約覺得有什麼東西已經逐漸脫缰,變得不再受控制。她空茫的眼眸動了動,望了一眼頭頂懸浮的魚群,随即重新坐回了法台之上。
如若那雙眼睛能一直看着我,無論是痛是恨是怨是愛,隻看着我就好了。
芙心。
*
次日,還不等劍台鐘響,沈芙心便将睡在浴桶裡的姬停一把提了起來。
浴桶不算太大,就連沈芙心坐進去都略顯局促,更别提更加長手長腳的姬停。可她打着哈欠站起身,在桶裡蜷了一夜,她卻容光煥發,像是從來沒睡過這樣安穩的好覺。
姬停睡眼惺忪,還想再睡:“你做什麼?”
沈芙心理了理衣衫,示意她跟上:“告假,歸家。你同我一塊去。”
姬停對此沒意見。那什麼仙居一聽就挺大的,不止一間房一張床,免得自己再睡進浴桶裡頭去。她伸着懶腰跟在沈芙心身後,一路百無聊賴到了劍台,見一衆小仙們都盯着自己,姬停也不回避,揣着手一一看了回去。
直到一道不太友好的視線落在身上,姬停懶洋洋地笑了。在沈芙心看不見的地方,她伸出左手,輕輕碰了碰自己左邊的鬓發。
就在她指尖與發絲相碰的那瞬間,正冷冷看着這邊的喻湛虛忽然感受到了一絲涼意。
直到半朵紅花輕飄飄落在姬停手上,她仍未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麼。
過了一瞬,沈芙心聽見長劍出鞘聲,回身看去,隻見姬停又一閃身躲回了自己身後,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主上,你師姐瘋了。”
喻湛虛眼眸冷凝如冰:“沈芙心,你信她還是信我?”
沈芙心誰都不想信,她隻信自己。就在此時,她身後走來一道修長身影,趙覽螢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此人是誰?”
“我聘的仙使,”沈芙心道,“師尊,學生要歸家一趟,家中有喜事,我父親想請您一同來觀禮。”
聽見沈芙心竟不知廉恥地主動提及她家事,周圍的同學小仙皆有些鄙夷。
而趙覽螢如明月般的臉上沒有絲毫情緒。她定定地看了姬停幾瞬,姬停眨眨眼,又想故技重施:“主上,你師尊怎麼——”
“你去幾日,”趙覽螢避開了關于她養父的話題,算是隐晦拒絕,“還回來麼。”
沈芙心詫異于她一改常态的好說話,見喻湛虛正看着這邊,于是做出有些為難的模樣:“一日一夜。師尊是想學生回來,還是不想學生回來?”
趙覽螢别過臉,為她劃開出山結界:“隻一日一夜。”
直到踏出青帝靈山的結界,沈芙心仍有些不真實感。
偏生姬停手裡捏着從喻湛虛鬓邊削來的另一半芍花瓣,拱火道:“你師姐看起來對你有意,你師尊也不像什麼純良東西。哎,你到底怎麼想的?”
沈芙心道:“三個月後,六月初五,是我與我師尊的結契禮。”
姬停笑得肆意:“那你師姐怎麼辦?”
上輩子有膽劈酒席,不知提前得知風聲的喻湛虛這輩子有沒有膽搶親。
“看天意,”沈芙心也笑了,“接下來會發生什麼,皆與我沒有半分關系。”
“我倒相信事在人為。”
姬停将那半朵花一扔,看着它墜落向無盡的綿延青山中:“世上從來沒有什麼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