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在霧淩峰養雞?”陳安道正色道,“大師兄跟師父平日不到巳時決計不醒,你這是要他們的命。”
他們還沒談出結論,便聽另一桌傳來聲響。
“哐當!”
鄰座的少年猛地起身,雙目炯炯地瞪着那獨眼大漢:“你說什麼!”
那桌有兩人,皆是歲數相近的少年人。出聲的那個瞧着和陳安道差不多,十五六歲的年紀,腰佩長劍,腳腕系着條紅繩,脖頸挂着長命鎖,腕上有個銀鈴铛,就連劍穗都是火紅的,一副生怕他早夭的混搭,瞧着十分惹眼。
他不理會掌櫃之前的冒犯,獨獨對那大漢發難,倒是愛挑硬柿子捏的奇人。
那獨眼大漢嗤笑道:“孬種嗓門大——怎麼,你們也是長明宗的?”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長明宗是天下大宗,我等具是心向往之,怎能容你當面诋毀!”那少年氣急敗壞。
這少年不打自招得叫楊心問都覺得可笑了,他夾着條雞腿,一邊嚼一邊說:“長明宗的人怎麼看着這麼笨,跟師父樣的。”
“未必便是笨,或許就是性子沖了點。”陳安道倒不反駁他說李正德笨,“還有嚼着東西時便不要說話,容易噎着。”
客棧裡一時有些劍拔弩張。那掌櫃的有膽量在人後說長明宗的不是,卻不敢真當着修仙者的面口出狂言,隻能憋回了這口氣,沖客人們道:“咱們鎮請不來朗道山的大能,隻能自個兒小心着了,鎮上這陣子是真不太平,各位客官夜裡不要出門,若是出了事,小店可一概不負責。”
說完拂袖而去,窩回了櫃台,悶聲低頭打算盤。
吃酒的兩個大漢中,一直沉默不言的那個長髯大漢忽然沒頭沒尾地說:“我們方才瞧見幾個長明宗的靈子擱樹林那兒燒紙錢,嘴裡頭還念念有詞,個軟蛋樣子看得老子都覺得晦氣,你跟他們瞧着也差不多。”
少年剛坐下,眼下立時又彈跳起來,怒道:“胡說!”
“胡說什麼?人估計還在那兒,你現在過去看看,指不定還能見到那幾個慫貨。”
那少年竟真提劍往門外跑去了。
他的同伴見他一下就沒影了,急急忙忙留了錠銀子便跟着朝門外跑去。
緊接着那倆大漢相互交換了個眼神,竟也留了串錢便起身離開。
那倆少年一溜煙的就沒影了,跑堂的愁眉苦臉道:“才剛說了别在外頭亂逛,這便跑出去了,跟沒聽見我們說話樣的。這眼看着天便要黑了,也不知道他們回不回得來。”
掌櫃的冷哼一聲:“不是修仙靈子嗎,不是最能鬥兇逞能嗎,我倒瞧瞧這群神仙究竟有什麼能耐!”
說完他還看了看低頭吃菜的楊陳二人,陰陽怪氣道:“你們這般歲數獨自出來的,怕不是來參加那長明宗的弟子大選的吧。”
陳安道放下筷子站起身,沖掌櫃略一行禮道:“我二人隻會些腿腳功夫,倒是沒什麼仙緣。家裡做布匹生意,早聽聞平罡城乃商賈雲集之地,此番來這平罡城看看,長些見識,回去好幫襯族中生意。”
掌櫃的倒是識貨,一眯眼便看出陳安道這一身衣裳價格不凡,卻又不是那些仙宗門派的道服,臉色微微緩和,整個人慈眉善目了起來。
“現在的年輕人,少有能體諒家裡的,這二位公子我瞧着便是個有出息的,比那些天天念着進山修仙的小子出息多了!”
“在下同家弟都沒這個資質,自然不敢多想,踏踏實實做些生意,也不辜負族中長輩的期望。”陳安道頓了頓,“隻是聽掌櫃的意思,眼下這長明宗,竟是在進行弟子大選?”
掌櫃抹了把算盤,颔首道:“正是。咱們這富甯鎮,在這平罡城内離水路最遠,生意不大好,可每到這弟子大選的時候,便有成群的少年人來這投宿,就是因着此處近城西門,離那仙宗近。”
“這倒是奇了。”陳安道心想,“長明宗的弟子大選不都是在奇數年嗎?”
楊心問單手支着半邊臉:“那你怎麼氣性還這麼大,來者是客,照顧你生意你還不樂意?”
“心問。”
陳安道低聲警告。
“诶哥,聽着呢。”
楊心問笑容滿面地應了。
掌櫃的擡眼看向楊心問:“小公子,你涉世未深,不知道那些修仙之人的可惡之處。”
“怎麼個可惡法?”
“仗勢欺人,為非作歹,輕賤人命,無惡不作!”掌櫃的恨恨道“還有那些分明出身平民,還偏偏忘本,腆着臉去求那些仙家收留的奴顔媚骨之輩,也是可惡至極!”
“要我說,若不是有這群人,至少咱們還人多,未必不能把他們搶走的東西奪回來,這些人比那群修仙的還要叫人——”
“砰!”
隻聽一聲脆響,茶杯滾着熱水落地,四分五裂,還淌出了一地的水漬。
陳安道略含歉意地沖掌櫃拱手道:
“實在抱歉,一時沒拿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