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拂面,菜香四溢。天大的事不比吃飯重要,更何況這桌飯菜的确色香味俱全,楊心問跟着客氣了一會兒,便開始默默動筷,一桌的東西少說一半是他吃的。
待酒足飯飽,他撂了筷子,好容易憋回了個飽嗝,才察覺到鄰座陳安道無不複雜的眼神。
楊心問眨眨眼,舔了舔自己嘴唇上的油漬,小聲道:“師兄看我做什麼,可是吃不下了?”
陳安道沉默半晌,開口道:“齋堂飯食不算豐盛,但量是管夠的。你平日若是吃得不夠,與後廚師傅說一句,多添碗飯還是使得的。”
楊心問自覺能吃是福,忙不疊地應了。
“可憐大師兄這頓吃得憋屈。”他一邊應着,一邊惋惜地望着葉珉的碗,“苶平師兄這樣的好廚藝,苶遙師姐又這樣的好模樣,若我是大師兄,肯定是要和苶遙師姐好的。”
這假設來得荒唐,陳安道斜眼看來,楊心問連忙找補:“隻是不知道大師兄吃錯了什麼藥,平日裡來者不拒,偏生對苶遙師姐沒那個意思,惹得現在吃飯都不得安生。”
陳安道也放下了筷子,拿起一旁的杯盞淺淺地抿了一口。
“大師兄雖多情潇灑,卻也不平白撩撥癡情女子。苶遙師姐性情剛烈,用情專一,不是與人玩鬧的灑脫性子,大師兄自然不會招惹。”他說着,又提醒楊心問,“師兄不直言拒絕,搭上了你我來婉言相勸,不至于下了姑娘家的面子。此事你我隻當不知,切不可到處亂說。”
“這是自然。”
二人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當事二人也一臉雲淡風輕,便隻剩徐苶平一人怒火中燒,才吃一半便撂筷下桌,到後廚不知剁着什麼,叫外頭的葉珉不禁摸了摸自己的項上人頭。
飯吃完了,這道自然也不必論,楊心問和陳安道找準時間便離開了。
他倆沿着雲淩峰山路往下。夜色如潑墨,林間的繁茂枝葉也将月光掩住,前路似被包裹在了一團混沌之中。
陳安道走在前面,半晌回過頭來,朝着楊心問伸了伸手。
楊心問沒瞧明白,問道:“怎麼,師兄你怕黑?”
“……山道狹窄,你尚不熟悉這一帶的地形,我怕你掉下去。”
楊心問懷疑道:“我若是掉下去,師兄你抓得住我?”
陳安道靜默半晌,冷冷道:“我雖算不上身強體壯,卻也不至于連個小孩子也拉不住。”
“可我倆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不就把我摔地上了嗎?”
“那是因為你掙動劇烈,還拿頭撞我!”陳安道氣不打一處來,伸手一把抓住了楊心問的手。而另一隻手抽出一張符紙,兩指夾住,在空中劃出了個圓陣,那符紙便憑空燒了起來,火光搖曳,火舌卻不舔舐紙張。
林間亮起一道光亮。楊心問看着陳安道在火光中的側顔,覺得他似是已經有些生氣了,可卻是鬧孩子脾氣的生氣,告訴他還能再得寸進尺。
“口說無憑。”楊心問忽然站定,挑釁地湊上來,“師兄不如現下試試可能把我扛起來?”
陳安道朝她揚了揚手裡的符紙。
“我替師兄拿不就好了。”
“山間路險,不要胡鬧。”
楊心問仿佛抓到人弱點一般揚眉吐氣。他自恃力氣大,陳安道抱不動他,但他肯定能拎起陳安道,于是抓緊了陳安道的手,想着要是對方掉下去了,他一定抓得住,而後要居高臨下地問他“服不服氣”,非得陳安道真心實意地說“服氣”了,才把他給拉上來。
他正浮想聯翩,陳安道卻突然開口,将他逐漸飄遠地思緒拉了回來。
“回去之後,今日的功課你要記着補上。”他說,“我還有些事要去找師父,今日的默寫留到明日。”
“找師父?”楊心問狐疑道,“不會還是為了那小傷口吧。”
“不止這個。師父這次的任務本就有些古怪,我心裡頭總有些放不下。”
“怎麼古怪?”楊心問說,“不都是聖女轉達天座蓮下的神谕嗎,神谕難道還能有錯?”
“按說,師父此次除的邪祟并非怨氣極深的厲鬼,便是尋常修士也當有能力鎮壓。”陳安道停了停,偏頭提醒他前面有段石子路,“可那邪祟卻有人智。”
“有人智又當如何?”
“天座蓮向來會選最适合的人做最合适的事。”陳安道說,“若是極兇惡鬼,師父或是最佳人選,可若是此等有心計盤算的邪祟,師父便是下下之選。”
聞言,楊心問深以為然。他早就心生疑窦,眼下恰巧是好時機,便脫口而出道:“師兄,我有一事不明。”
陳安道點點頭:“但說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