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神悉聽,确認屋後的兩人已離遠,成楷提着的心這才放下。
對着裡面那人欽佩道:“不愧是二哥,你怎麼知道有人跟了來?”
“腳步與氣息粗重,想掩飾也掩不住。”那人嗤道。
屋裡頭阿木原以為是老妪的那道聲音,竟然是一個滿臉胡子看不清臉的大漢發出來的。
此時他恢複了粗犷本音,問成楷:“今日是何情況?”
“不留神叫那掌櫃的看見了背上刀疤,必是因為這個才對我懷疑。”成楷答。
“他們經今日這一探,想必已打消疑心。”成楷大大咧咧往椅子上癱坐,“隻消等我在城裡多呆幾天,尋機查探查探情況,看那些箱子被藏在何處。”
“定是收在衙内。”被稱作二哥那人雖看不清面目,眼裡卻有兇光,“其它東西笨重,摸到也沒法搬走,但信印得先設法取回來。”
原來,這兩人當真是與三皇子手下暗中勾結的流寇餘孽。
按起先的計劃,應是劫镖後取出裡頭盔甲武器等物便快速竄逃,再做打算。沒想到一行匪寇見箱子裡絲綢古玩值錢,舍不得丢棄,強行要帶着所有箱物去落腳處,在城外留下軸重痕迹,這才被嵇燃連夜追擊殲滅。
但恰好胡須莽漢是負責與三皇子手下接應密謀,得手後嫌衆人一起行動得慢,便與成楷帶了一隻箱子單獨先走,僥幸未被嵇燃麾下騎兵抓獲。
“咱們這不但好東西沒得手,還損了幾乎全部弟兄。”莽漢冷冷道,“這筆賬遲早要找西北軍算回來。”
“話是如此說,隻是現在要人手沒了人手,要兵器沒了兵器,咱兄弟倆實在難以成事。”成楷為難。
“休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胡須莽漢不悅,“先将箱子裡那封印了章的信拿來,聯系那人讨要些助力再動手。若他不肯,就把事情捅出去引官兵查他。”
原來大漢口中的“信”,正是三皇子手下隐藏身份尋流寇合謀時留下的一樣證據,劫镖後,成楷擔心薄紙容易丢失,順手塞在了某個箱子的盔甲内。
“可是二哥,那人找上我們時,也是換了裝有意隐匿身份,我們去找他可還能認賬?”成楷有些懷疑。
“正是因他想隐藏自己身份,這樣才更有用。”胡須莽漢道。
胡須莽漢叫袁文彥,雖按年紀應行老大,卻在這群匪寇中自認排二屈居軍師之位。看外表粗犷豪放,内裡卻十分心細精明。
成楷因與他交好,劫镖後與袁文彥一同行動才得以逃脫追捕,于是對此人的判斷與氣運更是信服。
“這樣一批鐵器,尋常人哪有能耐來造?”袁文彥向成楷分析道,“對方這樣小心安排運送,不敢叫自己人來接手反倒白白給咱們去起事能圖什麼?圖的定是比這批鐵器重要得多的東西;
如今東西沒了事成不了,他們怕是比咱哥倆還心急。東西又是從上京運來,想必背後人不是達官顯貴便是皇親國戚,這樣的身份,更加怕事情鬧大被别人察覺動作。”
成楷聽不大明白袁文彥講的這些彎彎繞繞,但他對這個二哥一向盲從,隻要袁文彥開口吩咐,他都肯去做。
“屍體沒被人發現吧?”袁文彥問。
“二哥放心,早上出門我還特地繞去看了一下,那片兒埋得毫無破綻。”成楷說。
這處院落,原本确實是一個年輕力壯的兒子與年邁老母居住在此。
隻是前兒夜裡,兩個匪寇喬裝潛藏入城,相中了這處偏僻的居所,将母子倆殺害後埋去了林邊的土坡下。
*
嵇燃深夜才回,原以為今日應是與馮芷淩打不上照面,卻沒想到正房裡亮着燈火,馮芷淩正在外間坐着等他。
男人踏進門的步子略停了一停。
“怎麼了?”他問。若不是有事發生,恐怕馮芷淩不至于特地候他到三更後。
馮芷淩将白日裡的情況講了一遍。
對嵇燃道:“或許是芷淩過于小心,隻是這事兒若不能确認,實在令人難以心安。”
嵇燃問:“可還記得白日裡那夥計大緻什麼身形相貌?”
“二十出頭,身量頗長,頭發粗硬有些打卷。”馮芷淩回答,“白日裡是掌櫃的與我提了這異常情況。為免那夥計起疑心,芷淩倒是沒有特地去瞧他正臉,五官究竟如何,恐怕沒法告知将軍細節。”
“無妨。”嵇燃安撫,“大緻了解已經足夠。你最好莫與那人照面,這兩日也先别去鋪裡。”
馮芷淩猶豫起來:“可三日後店要開業,芷淩遲早是得去的。想必光天化日,即使是賊人也不敢在大庭廣衆下随意動作,應當無事。”
“兩日内必先排除隐患,不會影響任何生意規劃。”嵇燃輕推着愛操心的新任東家趕緊回房歇息,“先睡一覺,明日我會安排人去查探清楚。”
武将的手掌有力又炙熱,馮芷淩來不及開口再多說一個字,就被他堅定又輕柔地推搡去了自己房間裡。
甚至離開時,還極順便就将門反手攏上。
等馮芷淩晃過神來,人已站在房内,外頭那人早就大步走遠。
一時啼笑皆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