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芷淩萬沒想到,五日不見,眼前出現的是一個仿若滄桑了五歲的嵇燃。
見少女呆立面前,嵇燃亦自知如今的自己大約是個什麼模樣。顧不得禮貌,匆匆撂下一句“謹炎先去洗漱”便徑直進了正房。
連頭也未敢回。
馮芷淩反應過來,忍不住有些心疼又好笑。
想必是将軍這五日,忙得根本來不及休息,才會是這副模樣。
轉頭便吩咐紫苑,讓廚娘備些餐食,以易食用又好飽腹些的為先,熟一道菜便立即上一道來。
一桌子飯菜都擺好,嵇燃才從主屋出來。
往常他沐浴一回,半炷香功夫也不用。今日實在大感失了形象,不但給自己搓得幹幹淨淨,順帶還修理掉胡茬,才敢出得門來。
馮芷淩坐在桌前候他。這會用飯是略早一些,但她剛好陪他一塊,順便也可問候這幾日發生什麼。
嵇燃見她在等,已覺熨帖。有名無實的夫妻尚且叫他覺得如此暖心,若無婚禮那日波折,他與她真成一對,是否如今會更好些?
這問題無法細想,想來他會忍不住患得患失。畢竟心裡還惦記着少女所言有個“意中人”。
向來自诩正派的武将,此刻竟希望那“意中人”并不存在世上。
“将軍近日辛苦。”馮芷淩執筷給他夾了些菜,“才幾日不見,看着都竟消瘦了。”
“逐流寇三日有餘,實在顧不上飲食。”嵇燃也确實餓得狠了,先大口扒飯再說。
馮芷淩有心詢問事情後續,便在一旁慢慢用些飯菜順便等候。
嵇燃風卷殘雲掃了大半桌進肚,才稍緩下腹中饑餓。見馮芷淩端坐一旁,卻并未進食多少,方反應過來她隻是在陪自己。
不由臉色略紅,抱歉道:“望夫……芷淩恕罪。”
一時不慎,險将設想過的話語脫口而出。
他改口得快,馮芷淩并無察覺,聞言隻是笑應:“将軍說笑,何來贖罪一說?”
嵇燃:“原承諾教你射箭,沒想到事出緊急,耽擱許久。”
馮芷淩才知他竟為這事感到抱歉。
忍不住好笑:“将軍客氣了,自然是正事要緊。萬望事情已平息妥當,以免您再奔波。”
是關心的語氣,說辭卻太客氣。
嵇燃心情複雜。
不知是吃飽了還是菜涼了,眼前食物竟沒方才來得香。
馮芷淩有心了解後續,複又開口:“不知您今日是否還有公事外出?”
嵇燃:“并無。”
他思索片刻,解釋,“流寇已捉拿歸案,镖隊遺失财物也多數追回,因此無礙。”
“那就好。”聞言馮芷淩略放下心,卻見嵇燃眉頭仍是緊皺。
“近日出城,或仍不大安全。若确需外出,可帶兵衛一同。”嵇燃放下筷子,“我會再加派兵衛輪流來府中待命。”
往常他并不是公器私用的人,且因城内外重兵巡邏,一向安定,此前嵇燃也覺沒必要領親兵來府門前值守。
隻是他如今對家室越發牽挂,且此事又有些不能言明的蹊跷,便不由開始緊張謹慎。
馮芷淩答應下來。自男人肅穆神情中,她已嗅出一絲風雨欲來的氣息。
*
這一日,嵇燃照舊一大早便去營中。
馮芷淩正獨自在書房算賬,紫苑端了茶水進來,輕聲道:“夫人,有人拜訪。”
馮芷淩有些意外,立即起身匆忙換了衣衫前去廳堂。
她晨起後練了一會弓箭,為圖動作利落,穿的衣衫簡單清爽,卻并不十分适宜見人。
紫苑已告知來訪者身份,是驚雷镖局的少東家。
正是前些時日,馮芷淩在城外救下那傷者的主人。
才走到廳堂門口,還未見人,馮芷淩先被廳中鋪個半滿的鐵皮箱驚了一瞬。
紫苑小聲道:“都是那少東家帶來的,說是要謝咱們家救命之恩呢!”
馮芷淩微颔首,未露聲色。
她一路行近,裡頭坐着的訪客早能望見身影。胡元傑那日雖然昏迷不醒,并不知發現并救回自己的夫人是哪位,但見婢女紫苑随着一位年輕美貌、梳婦人發髻的女子前來,便猜測是她。
馮芷淩腳步還未跨進廳堂門檻,胡元傑已急忙站起來迎接。
“想必這位便是嵇夫人。”不等馮芷淩回應,那漢子挽袍便下拜,“胡元傑在此叩謝夫人救命之恩!”
馮芷淩立即擡手虛扶:“不必如此客氣。予人援手,既是應當,也是善緣。”
胡元傑是真心感恩,但哪好真叫救命恩人費力來扶。見纖手伸來,下拜動作不由略滞,隻好起身滿目感激地開口,“多虧那日遇到夫人,否則元傑早已曝屍野外,恐怕也來不及傳遞消息找到少爺。”
聽到手下提及自己,身後仍坐着的宿钰榮這才擡眼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