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燃婉言謝絕。
雖不知眼前人的意思,是叫自己去正房獨自安置,還是與她在正房同寝。
嵇燃都覺得不大妥當。
他不是驕奢好逸的性子,不在乎房間布置得是否精心,也不在意主人房代表的身份地位,沒必要占着最寬敞的那一間。
他亦自認非戀慕美色之人,哪怕夫人貌若天仙,惹人生憐,他亦無意同這莫名堅持成婚,卻又另有所愛的女子共居一室,以免耽誤她清白。
橫豎來了谟城,他将日日早起練兵,沒多少時間會待在家裡。倒不如将正房讓給女眷,讓她住得舒心些。
畢竟嫁給貶谪之将,已是委屈了這大小姐。
邊境荒涼,他給不了多金貴的日子,隻能盡眼前一點力,稍作彌補。
嵇燃這一轉心思,馮芷淩自然猜不透。見男人眉宇間未見舒展,不大樂意的模樣,隻以為他晚歸疲倦,不願搭理自己而已。
“若将軍累了,怕被打攪,不如去東廂房安睡。”馮芷淩試探着問,“那邊至少鋪好了被褥。下人在耳房安頓,若有事喚他們一聲即可。”
眼見馮芷淩穩立不動的堅持模樣,嵇燃隻好屈服。
既不是與她同睡就行,以免将來和離,牽扯不清。
如此想好,男人才爽快擡步出了空蕩蕩的西廂房。
馮芷淩欲秉燭送嵇燃前去,卻被男人回身阻止,“有星光映照,能識清路,姑娘自回房便可。”
馮芷淩隻好停在自己的房門前,目送嵇燃去了廂房,方才轉身進去。
這将軍。
馮芷淩背靠房門,忍不住笑了一下。
果然是君子做派。
次日,馮芷淩醒得極早。
天還未亮透徹,她已梳洗完走出房門。清晨略帶冷意的日光沐浴在身上,令人精神為之一爽。
輕微開門聲驚醒了紫苑,她匆忙跟着出來。
“夫人,您醒了怎麼不喊我伺候。”
馮芷淩擺擺手:“奔波多日你也辛苦,想着叫你再睡一會。”
“昔日山中兩年,已學會事事經己手,早沒那麼金貴嬌氣。”她含笑。
紫苑聞言卻眼眶一紅。
“您當年在山上受苦了。”
那兩年是紫苑在寺觀陪着,親眼見得馮芷淩一日比一日話少,人愈發清冷消沉。
清修中更是突遭失親之痛,又大病一場。那時紫苑看着自家小姐,總覺得小姐的眼神缥缈虛無,好似對人間已無留戀。
似乎是入宮見了琪貴妃幾次後,才逐漸有了人氣兒。
幸虧上京有貴妃娘娘在。
馮芷淩倒不以為意:“都過去了。”
山寺清修,母親去世,其實也才過一年有餘。
可她還曾經曆三重幻夢。
後兩次夢,不過是短暫雲煙。離寺前那夜的夢境,卻是實打實見卻了浮生大半。
這虛幻又真實的半生,她直到第二次幻夢才一并想起。雖是夢,夢中時間卻似乎也能沖淡近景傷悲。
那感受如此強烈,讓馮芷淩不敢忽視這一切。
夢中成婚那日生變是真,嵇燃是真,逐風是真。
想必少年嵇燃,以一己之力冒性命之險,謀得她母女二人生路,也是真正發生過的事。
甚至此刻,她想起了浔陽城外,被母親送出去的那枚玉牌。
母親将平安牌相贈,是希望這人生坎坷的少年郎,一生可以順遂安康。
或許那些夢,便是母親的提醒罷?
*
初到谟城,馮芷淩雖好奇此地風物,但畢竟人生地不熟,并未随意外出。
她一向行事穩重,斷不會貿然行動。
本想詢問嵇燃關于谟城情況,卻不料男人早已不在房中,想必是天未亮便出門了。
橫豎無事,馮芷淩便指揮着紫苑,喊上阿金阿木,将宅中各間再細細布置一番。
他們興許會在谟城待好幾年,自家住處,當然要盡力舒适些。
收拾到一半,有個小兵來了門前。
“姑娘,這腰牌是嵇将軍命我送來,城中人一見便知是嵇府人。若要采買些什麼,到時也會記在府上,一并收取運送方便。”
紫苑忙道謝接下,順便從袖中取出兩粒銀珠作酬。那小兵不接,隻抱拳一躬,轉身風風火火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