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
一聲聲女子輕喚,将馮芷淩自睡夢中拉了回來。
見馮芷淩睜眼,神色恍惚,紫苑不由些許擔憂:“小姐可是昨夜未曾安眠?如今已巳時了。”
自家小姐一向醒早,今日卻沉睡遲遲未起。
可明日即大婚,許多瑣事還需小姐今日親自排定,實在無法憊懶。
馮芷淩猛然坐了起來,頭腦昏沉,眼前卻還浮着那片蔓延血色。
紫苑吓了一跳:“您可是身子不爽利?”
“無妨。”定了定神,馮芷淩安撫侍女,“先為我洗漱罷。”
紫苑匆匆備水去。馮芷淩起身,望着房内熟悉的擺設,确信自己不過做了一次離奇幻夢。
不,不止一次。
還有此前在寺觀,幻夢幻身,半生走盡,醒來卻全然忘卻的夢。
馮芷淩用力閉眼。
夢中情境一一在腦中浮現,深刻得同曾親自經過一遭無甚區别。
曆曆過往,稍一回想,心便隐隐作痛。
這一切,莫非是真?
馮芷淩心緒難安。
隻是婚禮在即,由不得她思索太多。
這一日準新娘便如提線木偶,該去何處,該做何事,早早就安排妥當,一刻也不得閑。
好不容易歇下,已近子時。
“您好生歇息,哪怕是閉目養神呢,今夜怕是睡不得安穩。”
紫苑亦陪着馮芷淩勞累了一天,疲乏不已。隻是至多再歇兩個時辰,又要起身操勞新婚事宜。
侍奉多年的小姐即将出嫁,紫苑十分不舍唏噓。
所幸她自小便在梅竹軒,跟随小姐許久,此番出嫁,小姐是帶着她的。
“紫苑。”思及夢中境況,馮芷淩便忍不住開口,“你可願留在馮府替我打理梅竹?”
兩番入夢,令她對未來生出些許不安。
若這夢是警醒,她便不希望自小看着長大的紫苑去陪她心驚膽戰。
“您是否不要紫苑了?”聞言紫苑大驚,眼中含淚,“紫苑不舍得離開小姐,梅竹軒有紫玉紫雲她們打理不好麼?還是說,小姐有其他顧慮。”
見紫苑惶恐,馮芷淩微微歎了口氣。
“并無其他打算,隻是想着你在梅竹生活十數載,恐怕别處并不習慣。況且我這一嫁人,安知今後是何境遇呢?”
“您不要如此悲觀。”見馮芷淩并非厭棄自己,紫苑忙擦了擦眼淚。
“新郎君正得聖恩,皇上又賜婚予他如斯美人,難道今後主君還敢不愛重您?若敢如此,紫苑必為小姐出氣去。”
“你這丫頭,能做什麼?”馮芷淩不由好笑。一時對明日的擔憂竟被沖散許多。
“婢子人微言輕,做不得甚麼功績。可若小姐有命,紫苑拼死也為小姐去做。”
小姑娘眼裡淚花還未擦幹淨,卻舉着拳頭信誓旦旦。
“紫苑不過孤女一個,若非小姐慈悲,早就曝屍山林,哪有如今安穩度日的好命數?小姐去哪紫苑就去哪,小姐不要有許多顧慮,隻管帶着我罷!”
馮芷淩眼眶些微酸澀。
昔年她撿到紫苑時,紫苑還是路都走不穩的幼童,不知是同家人走散或被遺棄,一個小人兒縮在路旁樹窩裡,凍得瑟瑟發抖。
馮府一行人正是去郊外進香,在此處暫且歇息。随行衆多仆從,皆未留意路旁動靜,隻時年堪将六歲的馮芷淩,看見了樹叢中一抹顫動的布衣。
召人去抱了出來,竟是一幼小女童,隻是骨瘦如柴,氣虛若無,眼見已活不長久。
管家唯恐女童身患疫病,不敢留下,勸馮崧人事已盡,謹随天命。
馮崧亦有此擔憂,頗為意動。隻怕徑自丢下女童離開,顯得自己不仁,于是猶豫不決。
馮芷淩見管家不斷勸說,心知父親思量不了幾息便要點頭。
她曾于書上讀到疫病症狀,眼前這女童雖氣息奄奄,然皮膚光潔、口唇幹燥,并未有疫病生血斑、吐青沫等症狀,若因無端忌諱而見死不救,實難心安。
馮崧未必肯信女兒結論,馮芷淩于是跑向車隊後方,鑽進宓靜秋的馬車求母親幫助。
得馮夫人開口,小女童方才被送上馬車,宓靜秋派自己的丫鬟帶着,先将小女童送回城尋大夫救治。
也是女童命硬,少說有三日未進米糧,竟也救活下來。宓靜秋便将女童放在梅竹軒,陪馮芷淩起居,待長大曉事,見她自己願意,便留給馮芷淩作貼身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