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庭語心情沉重地打斷了他的輸出:“你認識蘇格蘭很久了吧?給我講講他。”
安室透露出古怪的表情欲言又止,最後歎了一口氣:“好吧,雖然對您特意把我叫來,卻不是想了解我這件事有些沮喪……您想聽有關他的哪方面情報呢?”
林庭語面無表情:“所有你知道的。”
安室透挑了一下眉:“那可真是太多了,如果是别人這樣問,我會覺得能力受到懷疑了呢。不過既然是您提出來的要求,那就遂您所願吧。”
接下來林庭語就聽到了一個曲折而老套的故事。
從小父母雙亡的男孩子背井離鄉,寄居在親戚的家中,始終無法融入那和樂融融的氣氛。男孩長大以後報考了警校,表現優異,還未畢業就被警視廳預定。就在他的光明前程徐徐展開時——
烏鴉落到了他的窗前,問他:“你想要為你的父母報仇嗎?”
那就成為我們在明光中的一隻,通往深淵的眼睛吧。
男孩——這時已經是個22歲的年輕男人了。他仍對光明有所期待,因此在烏鴉把殺親兇手的信息交到他手裡後,他輾轉反側一夜,還是選擇了申請逮捕兇手。他剛剛入職,前輩們可親可敬,雖然冗雜的文書工作和嚴格的階級關系讓他有些不适應,但在他心底,仍然相信着律法的存在意義。
林庭語聽到這裡的時候,已經知道了結局。
“兇手當年作案時,留下了DNA證據嗎?”
安室透搖搖頭:“沒有,至少現場搜證的時候沒有保存下來。”
“案發當時有成年的見證人嗎?”
安室透還是搖頭,眼神晦暗:“沒有。”
證言本就不是有力的定案證據,更何況證言出自一個年幼孩子混亂而破碎的記憶。管理官駁回案卷的時候給出了充分的依據:缺失的證據鍊,邏輯完美的口供,左鄰右舍對兇手良好人品的證言,甚至調出了男孩當年因為親眼見證父母被殺而一度精神失常的診斷書,質疑那個唯一能證明兇手身份的紋身隻是小孩子分不清現實和臆想。
“我不知道你們怎麼會招一個腦子有問題的人進來。”對方把厚厚一疊的文件抛在辦公桌上,從鼻子上方輕蔑地瞟了因為受到羞辱而面色漲紅的警察們一眼。
年輕的實習警察還想争辯,已經被前輩拖走了。
訓斥。
停職反省。
嘲笑、懷疑、傷疤的痂皮被揭開,露出裡面淋漓而腐壞的從未愈合的傷——
烏鴉再次降臨。
“那個人——我不記死人的名字。他今天下午三點就要被無罪釋放、恭送出門了。聽說他還找了許多記者,準備以爆料要挾警視廳賠償名譽損失。”
一個沉重的箱子被放在他的面前。
“聽說你在學校裡狙擊成績很好?那就讓我看看你是不是配得上這把槍。”
實習警察顫抖着手,脫下藍色的制服,換上一身灰色的便于行動的運動裝。這身衣服還是他同為警察的哥哥有一次來東都看望他時送的禮物。
牆角有一個貝斯包,實習警察的貝斯彈得不錯,有一班志同道合的朋友組了樂隊,平時有空會去玩些快閃,偶爾興緻來了也會做專場演出。他拎起貝斯包,放到床上,拉開拉鍊,取出貝斯,忽然一發力把這台沉重的樂器砸到牆上——
烏鴉在一旁靜靜地等他急促的呼吸平緩下來。
終于他打開烏鴉的箱子,準确地按順序逐一取出槍械的零件,把它們妥善安放在貝斯包的夾層裡。這時他的手指已經不再有分毫顫抖。他檢查了一遍,然後拉上貝斯包的拉鍊,也拉上自己衛衣的兜帽,背上包走出門去。
樓道口的公寓管理員笑着跟他打了個招呼:“出去啊?又有演出?”
“是的,還在老地方,請務必前來捧場。”
“哦哦!杯戶公園前些天似乎是發過活動通知呢。我一把老骨頭就不去湊熱鬧了。你也早些回來吧,上次回來得太晚,被二樓的城戶女士抗議了。”
“一定。”他也露出溫和的微笑。
然而他并沒有去杯戶公園,也再沒回到這所公寓。當天晚些時候有個自稱是他堂兄的彪形大漢過來替他結清費用退租,管理員按慣例詢問了新地址,得知是演出受到貴人賞識,已經準備出國進修去了,便十分唏噓地辦妥了手續。
這個年輕人脾氣很好,被潑辣的女鄰居呼喝也從不動怒,而且自己做飯從不叫外賣——這一點就已經超過九成以上的年輕獨居男性,讓管理員十分欣賞了。
管理員檢查完房間,把收回的鑰匙挂到牆上時,還在惋惜失去了這樣好的租戶。
沒有誰會把這個溫和可親的年輕人,和一周後被警視廳挂上通緝榜的無名兇殘犯人聯系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