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後,林庭語終于收回目光,淡淡地說:“我的代号是杜淩酒——你剛才收進口袋的濕紙巾,拿出來,還給我。”
直升機很快降落在郊區的一座山丘上。琴酒臉色黑沉,把林庭語送到一棟不起眼的小屋前,再交代了幾句蘇格蘭,就坐進他的保時捷離開了。
貝爾摩得則是換了一身便于行動的黑色緊身騎裝,不知道從哪裡變出來一輛越野摩托,扣上頭盔也走了,臨走前還朝林庭語飛了個媚眼:“我在老地方等你哦,寶貝。”
林庭語無動于衷地坐在蘇格蘭剛剛從屋内搬出來的一張搖椅上,目送這兩個人前後消失在山路上。
小屋旁已經停了一輛普通的家用轎車,後備箱開着。蘇格蘭把林庭語安頓好後,就開始忙忙碌碌地從小屋裡搬出一些早就打包好的箱袋,把它們逐一擺放到轎車的後備箱裡。
林庭語幫不上什麼忙,于是開始查看郵件。他在路上向組織Boss發了封郵件,簡單講述了今晚的遭遇和蘇格蘭負責安保的事。
在發郵件的時候,他注意到手機上顯示的日期。
是在大學生林庭語到達東都的六年前。
那麼,在六年前,有一個“林庭語”——更年長,也更冷漠,獨自坐在黑暗裡,望向窗外高遠的月亮嗎。
現在回複已經到了:Scotch可以用,但是不要太寵愛他了。這孩子前不久才犯了點無關痛癢的小錯誤,目前還在反省期間。對孩子的懲罰需要嚴肅而徹底,可不能讓他産生被偏愛的誤解,否則日後就會鑄成大錯。
林庭語看到這段話,擡頭瞄了一眼正在對着清單盤點物品的蘇格蘭。
被稱呼為孩子嗎?看起來應該隻有二十出頭,放在平常人家庭也就是個剛畢業的青澀大學生,還沒有經過社會的捶打。
雖然似乎想用胡子讓自己變得成熟一點,但清澈的藍色瞳孔一望見底,完全沒有那種久經風霜的閃躲和狡詐。以Boss的年齡,确實可能會把他當成孩子寵愛。
不過從得到了“蘇格蘭”這樣一個家族龐大而影響廣泛的威士忌酒名來看,這個年輕人似乎很被組織所看重。
大概是年紀輕輕又表現足夠出色,Boss希望他能把這個代号像旗杆一樣持久地樹立在黑暗之中,并且枝繁葉茂地發展下去吧。
早就聽說Boss近年來偏愛年輕人,因此引緻了某些元老的異心。
說不定,可以從這個蘇格蘭身上,探知一些有關Boss的情報。即使不能,以現在這個,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都要依賴蘇格蘭的處境,和對方打好關系也是有必要的。
于是林庭語在蘇格蘭準備按下車尾箱的後蓋時,出聲問道:“這是我的東西?是你準備的嗎?”
這幾乎可以算是一個明知故問的試探了。
剛才幾人趕着搭乘直升機離開,林庭語隻來得及讓貝爾摩得幫忙帶上了他的筆記本電腦。而現在蘇格蘭從臨時安全屋到外面停泊的轎車來回幾趟,往車上裝了有至少兩人份的用品——如果裡面有林庭語從國内帶來的行李,那隻能是組織裡負責後勤的人員在他們離開之後去酒店找出來送到這裡的。
但以直升機剛才飛行的時長計算,出事的酒店離這裡距離已經相當遠了。開在平地,可能還有盤旋山路上的汽車,無論怎樣也不可能比走直線而且時速高達300km/h的直升機先到這裡。
所以這些東西應當是一早備下來在這間小屋裡的。可能的變數隻有這些是組織安全屋的通用備品,還是特地為林庭語準備的而已。如果是後者,那就說明組織恐怕原本就有什麼考慮,要換掉他的随身物品。
被換上來的東西,想必夾雜着什麼監聽和定位的小玩意吧。
林庭語對這種事早有預料。他長年固守在自己的地盤裡,甚至連組織也無法插手他的事務,好不容易被移出來一次,日本分部這邊的勢力想要監控他的動向,探查他的底細,也不是什麼很難想見的事。
他并不擔心這種事。他隻是找個借口向蘇格蘭搭話。
可能是因為性情的确如面上看去一樣溫和,或者是急于立功解除那個不知道是犯了什麼錯導緻的“觀察期”,總之蘇格蘭顯得異常體貼入微,幾乎完全把林庭語當失能人士在照料。
雖然林庭語确實是無法自如行動就是了。
他的定制輪椅陷在那座現在不知道在琴酒的怒火裡還是不是幸存的酒店裡,現在隻能被像貨物一樣搬來搬去。唯一值得欣慰的地方是蘇格蘭總算比琴酒動作溫柔許多,放下的時候沒有用扔的。
而且林庭語覺得,從第一次見面對方就試圖主動接近——雖然這種直接上手替人擦拭眼睛的行為,對于素不相識的東亞人類來說,未免有些過于親昵了——從這樣的表現來看,蘇格蘭似乎對自己沒有太大的抵觸,應該可以開展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