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五)
“我馬上就要結婚了耶,這是我的婚前派對,就沒有什麼準新娘福利嗎?比如試膽的順序安排在中間……”
“沒有,别磨蹭了,快進去。”
我,以及我剛剛上岸從良(?)的未婚夫,就這麼被無情地第一組踢進了沃爾庫塔集中營舊址,聽說下一組會在十分鐘以後跟上,倒是有點兒希望是烏索普和喬巴,那我就要不當人吓他們一下了桀桀桀桀……
“表情好邪惡,在想什麼?”
我朝斜上方翻了個白眼:“你藏了個犯罪心理學的學位天天暗戳戳給人相面是嗎?我這麼甜美可愛的牙醫當衆薅人門牙都不會邪惡的好嗎?”
“嗯,甜美可愛的牙醫你往我的酒裡兌檸檬汁的時候都不邪惡。”
見鬼了,這混蛋後腦勺長眼睛了!
踩着無人清理的積雪深一腳淺一腳走進大門,門口有座聖母像,但是沒有頭,不知道是那會兒遺留下來的還是後來立在這兒的,就算無神論者看着也挺心頭毛毛的,我不由得挽緊了羅的胳膊。
“沒事的,”他語氣和緩了,給我把貂兒毛茸茸的兜帽扣上了,還順手拍了拍我的頭頂,“進去走一圈兒很快就出來了,晚上不要聽娜美當家的安排,我們自己出去吃吧。”
我忍不住笑了:“你好像我媽啊,有點兒什麼事就說帶我去吃好吃的安慰我。”胡噜胡噜他的後腰:“我要吃燭光晚餐。”
“沒問題。”
“要喝酒。”
“不行。”
小氣!
這個破地方好歹也是個創收的景點,連個指示牌都沒有,我們就随便往一個看起來最樓模樓樣的小樓裡走。鎖門的鐵鍊已經鏽成了一團鐵疙瘩,不過旁邊門上有暴力破壞出的大洞看着還挺原汁原味的,能鑽過去。我跟在羅後面彎腰從門洞鑽進去,裡面倒是還像收了門票的樣子,門邊上戳了一塊兒解說牌,說這棟樓是當時看守集中營的長官辦公居住的地方。
“好暗啊,本來今兒個就陰天。”我仰頭看着沒亮幾個燈泡的枝形吊燈,雖然滿積着塵土和蛛網,依然掩不住它的精緻華貴,綜合一下别的裝潢,看得出這裡的主人過着很豪奢的生活,“感覺不像我們的風格,倒像是你們的。”
“貴邦隻是赢得了戰争,不一定生活作風也赢了。”羅已經踏上了螺旋形的樓梯,向樓上探索了,“小心一點,樓梯扶手應該也不太結實。”
我忙跟上他,有點不放心地往樓下看看:“不會有東西躲在什麼地方然後從後面冒出——”
正說着,燈忽然滅了,本來就不亮堂的地方更昏暗了,隻能看到周圍物體的輪廓。
前面嘩啦嘩啦響,然後亮起一道光,羅按亮了鑰匙圈上的小手電,回身朝我伸出手。
我看看他的手,擡頭看着他:“你這是幹啥,我是馬克思主義的戰士堅持唯物主義絕不動搖,我不怕鬼的。”
他擡了擡眉毛:“Na gut。”收回手轉身繼續上樓。(行吧。)
馬克思主義的戰士最近德語學得也很刻苦,知道這個含義豐富的“Na”此時此刻言外之意是啥,幡然醒悟一步仨台階仿佛聯盟号對接太空站一樣抓住羅的手:“Entschuldigung Sie!是我太不解風情了Meine Schwarze Perle!其實我可害怕了非常需要你的安慰和保護,請務必讓我拉着你的手!”(請原諒我。我的黑珍珠。)
“‘Schwarze Perle’?”羅意思意思掙了一下沒甩開,“你對我的膚色到底有什麼意見?跟你說過多少次不要随便看到什麼單詞就拿來用。”輕輕哼了一聲,沒再和我計較。
“Meine Schwarze Perle、die sch?nste Perle,”我跟在他後面拉着他的手晃來晃去,随口開始展示我最近的學習成果,“Du bist die Venus,die Mondbeschienene Blumen,du bist ein kaltes Bier am Sommerabenddu,du bist das Siegtor der WM-Meisterschaft,bist der Grund, warum ich am Tag tr?ume und nachts nicht schlafen kann……”(我的黑珍珠、最美的珍珠,你是晨星,是月下花,你是夏夜裡冰冰涼涼的鮮啤酒,是世界杯冠軍隊的決勝球,你是我白天想入非非、夜裡輾轉反側的緣由。)
他一副真是夠了的表情回頭:“你一個俄羅斯人為什麼說起話來像意大利人一樣油腔滑調?”
“不愛聽?那以後還叫你德國佬。”
“非要這麼極端嗎?把你摻了水分而變得輕浮誇張的愛稍微濃縮一點就不行?”
說話真過分!一會兒就把他踹礦坑裡埋了!
最恐怖的音效應該是樓梯的嘎吱聲,我想,因為沒人會扛着水琴到鬧鬼的房子裡來,除非鬼也好這口兒那就當我沒說。
一進二樓的辦公室,風格陡轉,大玻璃窗雖然碎了幾塊但這整片景點取暖條件都在零這條起跑線上所以問題不大,起碼和樓梯上那會兒比滿足了光照條件、能在自然光狀态下觀察室内布局了。首先入眼的就是一張寬大的辦公桌,然後是翻倒在地上的扶手椅,各種雜物破東爛西散了一地,還有圍繞着銅臉盆堆起來燒了大半焦黑的書籍、文件殘頁,粗略看一下都是俄文——那是當然的了。
“當心,地上有碎玻璃。”羅收起小手電,像一隻輕巧的鶴一樣邁進去,彎腰撿起幾張破紙片看。
“我跟你結婚以後就肆無忌憚買厚底鞋穿了。”我也挑不紮腳的地方跳進去,繞到辦公桌後面拿起桌上翻倒的相框,裡面的相片看起來狀态還很好,是一個摟着小狗微笑的小姑娘。
“這個指揮官是被殺掉了嗎?”我把相框放到一邊,“如果有時間銷毀文件的話,應該會把家人的照片帶走吧……還是說沒想那麼多、這些布景隻是渲染氣氛?”
“也可能是在銷毀文件的時候被殺了。”羅示意了一下壁紙上的血手印,“找一找應該能發現彈孔。”
“算了吧,又不是在玩犯罪現場搜證。”我撿了根鋼筆扒拉半敞着崩了一下子玻璃碴子的抽屜,“哎?有條項鍊!”用鋼筆挑着項鍊拎出來。
是條很有過去風格的老式項鍊,倒三角排列嵌了六塊啤酒瓶蓋那麼大的大寶石,周圍簇擁着細鑽,還垂了水滴狀的墜角,看着璀璨生輝的。
“哇——這道具做得不錯啊,”我抖了抖玻璃碴子拿起來欣賞着,“門口商店怎麼不賣,這不比賣銀镯子來錢兒快?”擱在胸口上展示給羅看:“好看嗎?”
羅擡頭看了我一眼,皺起眉:“你把鬼屋當跳蚤市場逛嗎?喜歡回去買給你,别亂碰這些髒兮兮的破爛兒。”
“你懂啥,這就是跳蚤市場的樂趣啊!”我白他一眼,轉身對着玻璃自己照着看,“你倒是追求質感,保險箱裡那些玩意兒我都不敢戴出門兒,萬一來個飛車黨薅我項鍊兒我還得滿大街掏人——哎,你們單位噶腰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