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

“現在還要怎麼樣呢？”

被大雪包圍的别墅裡，爐火燒得很旺，木柴爆裂的細微噼啪聲好像屋子裡沉重氛圍的一個個标點符号。

“你和艾斯把我的心都弄碎了，羅，你們都為那件事來向我哀告，好像你們才是該被憐憫的人。”我坐在扶手椅裡，有氣無力地微笑着，“我不會憐憫你的，我才不……你已經害了我——而且，我想，還因此心滿意足吧？你多強壯呀，我死後你還打算活多少年啊？“

羅單膝跪地摟着我的腿，仰着臉注視着我，想說什麼又隻是緊緊地抿住了嘴，眼睛就像是巫師坩埚裡摻了劇毒的黃金，濃稠地流動着。

“但願我能抓住你不放，”我傾身輕輕愛撫着他的臉頰，甜蜜地笑着，“一直到我們兩個都死掉，我才不管你的痛苦呢。你為什麼不該受苦呢？我可在受呀！你會忘掉我嗎？等我埋在土裡的時候，你會快樂嗎？二十年後你會不會說，‘那是阿比奧梅德·克拉麗絲的墳，很久以前我愛過她，而且為了失去她而難過；可是這都過去了。那以後我又愛過好多人，我的孩子對于我可比她要親多了；而且，到了死的時候，我不會因為我要去她那兒就高興：我會很難過，因為我得離開他們了！’你會不會這麼說呢，羅？”

“不要把我折磨得跟你自己一樣地發瘋吧，”他捏住我的手腕，壓抑着聲音，“你是不是被鬼纏住了？在你要死的時候還這樣跟我說話？你想沒想到所有這些話都要烙在我的記憶裡，而且在你丢下我之後，将要永遠、更深地齧食着我？你明知道你說的我害死你的話是說謊！而且，克拉麗絲，你知道我隻要活着就不會忘掉你！當你得到安息的時候，我卻要在地獄的折磨裡受煎熬，這還不夠使你那狠毒的自私心得到滿足嗎？”

“我不會得到安息的，”我胸口因為激動劇烈起伏着，笑容卻更燦爛，“我要你受的苦比我受的還大，特拉法爾加·羅。”把手中的匕首捅向他的心口。

羅低下頭，抓住我握刀的手，殷紅的血從交握的指縫間流下，低落在地毯上。他慢慢擡頭看向我，眼神裡有震驚有痛苦有交纏不清的愛戀與怨恨，最後消融成恍惚的釋然，向後倒在地上。

（以上對白節選自艾米莉·勃朗特的小說《呼嘯山莊》）

“CUT！”娜美敲了敲桌子，轉向後面的一小撮一小撮的觀衆，“好了好了，以上就是我們海大戲劇社即将推出的舞台劇《呼嘯山莊》的預告片段，想看完整劇情的話今年暑假買票吧，早鳥票可以打九八折哦！”

“诶……”觀衆發出失望的歎息。

“傑作！傑作啊！”布魯克揮舞着手杖，“真是絕妙的演繹！”又猶豫地指出：“隻是，突然就刺死希斯克利夫……是不是太草率了呢？凱瑟琳會這樣嗎？”

“凱瑟琳不知道會不會反正克拉麗絲會，而且劇本殺需要一個死人。”我圍着羅倒下的輪廓用白膠帶貼出人形，“好了現在暴風雪的山莊出現了一個死人，遊戲開始，大家開動腦筋找出兇手吧！”

“好！”觀衆一哄而散，隻有幾個留下來觀察兇案現場和屍體。

路飛困惑地歪頭：“兇手不就是小克拉嗎？”

“路飛，你去廚房拿三明治時錯過了前情提要，”薩博給他呆瓜弟弟解說，“剛才那出戲和遊戲沒關系，隻是戲劇社新劇的一個預演。”

“為什麼斷在這裡啊，”艾斯不滿地提出異議，“明明馬上我就可以上場了……”

“按照《呼嘯山莊》的話，艾斯，”薩博說，“你後面就算上場也隻有和女管家的戲份。”

“是這樣嗎？”艾斯看向娜美，“導演小姐告訴我我的戲份很重哎？”

“啊，對啊，是很重啊，”娜美毫不心虛，“隻是這場戲沒有而已，感興趣的話開學來排練，林頓那個角色還留給你。”

“想演希斯克利夫也随便你，”羅躺在白圈裡，“我不會演這個的。”

我抽了兩張紙巾擦着手上的假血：“但是效果還挺好的是吧？烏索普的道具很好用呢！”

“那當然！”化學系之王（自封）驕傲地翹起長鼻子，“隻要在道具刀上事先塗上氯化鐵溶液，再在手上塗抹硫氰酸鉀，硫氰酸鉀和三價鐵離子反應生成血紅色的硫氰化鐵，就可以營——”被娜美推到一邊去了。

“喂特拉男！”娜美氣勢洶洶瞪着她緻富道路上的攔路虎，“不是說好了要演希斯克利夫的嗎？半路變卦可不允許啊！”

“什麼時候說好了？”羅的表情逐漸特拉法爾加，“我又不是你們戲劇社的，甚至都不是你們學校的學生，你們的戲和我有什麼關系？”

“那你這次幹嘛要配合試演？明明就是很喜歡吧！”

“是個不錯的故事所以試一下也沒什麼，但是就剛才的體驗來說，感覺這種陰暗的戲碼有害健康，我可是要和我愛人一起活到金婚的，這麼早就開始折壽完全是得不償失。”

娜美剛要和他掰一掰頭，突然表情變得悠然，搭着我的肩膀斜着他：“哦？那你想坐在台下看小克拉和其他男人演這種虐戀大戲嗎？”

“麗茲也沒空，你找别人吧。”

“這什麼臭男人發言啊，給我記住就算你們結婚了也沒權力幹涉妻子自由散發魅力好嗎？”

“就是就是。”我随聲附和。

羅坐起來，看向我：“我當然沒那個權力，麗茲想做什麼我都會尊重并支持她，不過你們排練和演出是在夏天吧？”拈起領口輕輕呼扇兩下：“夏天很熱，而我呢，碰巧又是個從天體文化氛圍裡長起來的德國人。”

我叫那領口裡露出來的一小片兒蔓延到鎖骨上的紋身抓得簡直移不開眼，然後眼前一黑被娜美捂住了眼睛，耳邊聽到娜美的聲音：“混蛋！不許不講理就開始□□啊！”

“好用就行了吧，”處境交換，羅的聲音變得氣定神閑，“你看，麗茲忙着上學上班和上我，根本沒有閑工夫去演你那什麼虐戀大戲。”

漂亮大夫說話一如既往地炸裂，簡直像我剛認識他那會兒。

“院長你要是還能說話就來幫忙分析案情。”夏奇的聲音響起。

“就是啊，你可能不在乎，但是獎品裡有米霍克農場的果蔬大禮包呢！”佩金也跟着說，“冬天反季節蔬菜多貴啊！”

真居家啊你們。

參加的人每人交了三十歐，獎品是巴拉蒂的代金券、米霍克農場的十公斤果蔬大禮包、BIG MOM甜品城禮品卡三合一，基本上都是親朋好友的友情贊助，娜美算是無本萬利。就算拿不到獎也會得到紀念品譬如定制楔形文字泥闆、獨角仙标本、塑封銅錢草書簽等等，看内容也知道是我們這撮人各自提供的小玩意兒，類似變相的交換禮物了。

“這個案子也沒什麼難的，”羅漫不經心回答，“我猜兇手——”

“這算作弊了特拉男！”

“我又沒有參與遊戲，我是屍體，想說什麼說什麼。”

娜美松開捂着我眼睛的手：“小克拉，你要是能讓他乖乖閉嘴當屍體，我就把票錢退給你。”

三十歐不是個小數字，虮子再小也是肉，我馬上對我的殖民地發号施令：“屍體不許說話，倒回去。”

羅翻了個白眼，嚴絲合縫地躺回白圈裡。

然後大家一番搜證回來圍着地上的“屍體”七嘴八舌探讨線索，首輪投票冤死一個倒黴的艾斯後，被DM娜美趕回各自房間進行下一波劇情，也就是兇手要殺第二個人了。

而我，貼心的我，怕撲街的美人兒感冒鬼鬼祟祟出來給他送外套，意外看見案發現場扭打在一起的德國人和蘇格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