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怎麼可能?”我繞過地當間兒那個大洞跟着他小心避開地上的零零碎碎,“母本鑰匙所有排列順序羅都配了一把,按理說不能有漏下的……”
三樓除了羅的房間基本上都呈一個待修複的狀态,一部分是空置太久的正常破敗,另外一部分破壞可以追溯到二戰那會兒。羅喜歡鼓搗房子,還有殷實的資金,加上行動力和動手能力極強的基德,三樓這片兒簡直一天一個樣兒。眼下原來牆上防護的軟包和底下的木闆撐起的架子被全部拆了下去,露出了原來的牆面,隔了這麼多年上面的壁紙居然還大緻維持着,能看出昔日的氣派來。
“這兒,”基德走到一扇同樣曾被掩藏在軟包下的門前,“你看鎖眼也是貓貓狗狗的樣子。”
的确,鎖眼周圍環繞着《布萊梅的音樂家》裡的小動物,順序是貓——高音譜号——驢——公雞——狗。
那我就知道為啥基德沒找到鑰匙了,這鎖和開樓底下直通羅卧室暗道外門的那鎖是通用的,羅當然不會把自己屋的鑰匙挂在公用鑰匙串上。
鎖眼周圍有刮痕,門縫也有撬過的痕迹,但都是很陳舊的痕迹了,看來是曾經有人想強行打開門。不過我猜這不是一間密室,這扇門是對開式的,上面還有精緻的浮雕,一定不是為了被藏起來而設計的。
“你說這裡面會有陳年的幹癟屍體嗎?”我從衣領裡拽出貼身挂着的金鑰匙,一邊擰鑰匙齒一邊問基德。
“難說,”基德聳聳肩,“畢竟是特拉法爾加相中的房子。”
太久沒被開啟,鎖眼有點兒滞澀,随着沉悶的咔哒一聲——
然後鎖眼周圍的小動物轉了一圈,換了個排列順序:驢——狗——貓——公雞——高音譜号。
是暗道到内門的鎖。
“兩道鎖?”基德啧了一聲,“裡面是什麼?”一把從我手裡拿走擰好的鑰匙,捅進鎖眼裡擰開,壓下門把手打開門。
我想看裡面,被基德鐵塔一樣的大塊頭擋了個溜嚴,扒着門縫才看到裡面是一條窄長的走廊一樣的房間,長度目測近百米,兩側的牆上挂着大面大面的鏡子,連天花闆也是用鏡子鑲嵌而成,站在下面仰頭就能看見自己在鏡中的倒影,像是自己的靈魂在浮懸着注視軀殼似的。
有點兒讓人喘不上氣,我不自覺後退一步。
“怎麼了?”腰被扶住,頭頂傳來羅的聲音。
“基德在軟包後面發現了這個房間,”我扭頭看他,“你知道有這個嗎?”
“不知道。”他跟着我走進去,轉着頭打量四周的鏡子和壁畫,“這是幹什麼的?”
“不知道,可能是畫廊——哦!我知道了!”我指着牆上的一段把杆,“這是練舞室!”
“有暖氣片,”基德蹲在牆邊查看暖氣,“外表看起來沒怎麼生鏽,一會兒我檢查一下管道,把鍋爐燒起來試試。”
“這房子不是明治年間建的嗎?”我問羅,“那時候日本有暖氣了嗎?”
“房子是那時候建的,但暖氣不見得是那時候裝的,”羅看着鏡子有點兒心不在焉,“昭和時期的房主進行過大翻修,那些鎖就是那時候換上的,說不定暖氣也是那會兒裝的。”
“鑰匙和鎖的圖案是‘布萊梅的音樂家’,”我說,“說不定翻修房子的是個德國人,或者明治昭和那會兒推崇德化生活的日本人也不少——比如森鷗外之類的。”
“我知道,”基德說,“那個喜歡蘿莉的黑手黨老大是吧?”
“少看點漫畫吧兄弟。”
基德斜楞我一眼,起身走向門口:“你倆别亂動暖氣片,我去灌水看看。”咣當帶上了門。
空曠的鏡廊裡隻剩下我和羅。
“這麼多鏡子,人會被吸進這種萬花筒一樣的幻境的。”羅還是在環視着屋子,剛才有點兒走神的狀态褪去,換上審視的目光,“而且也沒什麼用,這種窄長的空間當不了卧室,要麼把鏡子都拆下去挂上畫當畫廊,要麼幹脆封起來不用。”
“我猜設計這間屋子的人應該是為了愛人準備的吧?”我已經走到了屋子的盡頭,撫摸着積了厚厚一層灰的把杆,“撬都撬不開的門又上了兩道鎖,牆上的鏡子還可以說是為了舞者矯正姿态而用,棚頂的鏡子就完全是為了觀賞。”扭頭看屋子另一端羅旁邊那把孤零零的扶手椅:“而且還有一個觀衆席——這是他們的秘密天地。”
“這房子幾經轉手,又曆經戰火,之前的資料已經查不到了。”羅瞥了一眼那把扶手椅。
“那就留給我們更多想象空間了不是嗎?”我朝他眨眨眼,哼起天鵝湖的旋律,立起腳尖擺動着胳膊朝他輕盈地旋轉回去。
然後冷不丁停在當中給他表演了個32圈揮鞭轉,以一個非常天鵝的姿态壓低身子謝幕。
羅靜止了。
呵,叫你小子老是表現出一副對我了解透了的樣子,你沒見過的花活兒還多着呢。
我按捺着得意,二次謝幕。
“……你怎麼會這個?”羅這才緩過神兒,難以置信地看着我。
“小學那會兒看過一次馬林斯基劇院芭蕾舞團的《天鵝湖》,”我随意做了幾個手臂動作,“三分鐘熱度報了個暑假班。”
“暑假班上來就教揮鞭轉?”
“因為我後來隻專心練揮鞭轉,”我又轉了一下給他看,“比較唬人,一下就能把人吓住,而且俄式揮鞭轉追求出腿的力量感,對核心要求比較強——現在知道我的腹肌哪兒來的了吧?”
羅慢慢點頭,忽然擡起頭重新審視這個房間:“我改主意了,這個房間真是絕妙,一定要保留。”轉身快步走出房間高聲吆喝他的包工頭尤斯塔斯當家的。
就這防禦力,真擔心他被騙财騙色啊,幸虧是和我這種道德高尚的大善人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