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子?”
燕舟衍雖然失去了視覺,但是感官還在,并且,因為視覺的短暫丢失,其他的感觸,都在變得靈敏。
比如,燕舟衍能感受到,項翛年凝在自己臉上的,有些熾烈的視線。
比如,燕舟衍能聽到,項翛年的呼吸,有些錯亂,如果聽得更仔細一些,還能聽到項翛年不規律的心跳……
這倒是……意外收獲了……
燕舟衍沒想到還有這樣驚喜的收獲,但還沒等他升起逗弄之心前,他又察覺到了項翛年急轉直下的情緒變化。
是,厭惡……
為什麼?
而且,仔細從空氣中的震動當中,辨認項翛年的呼吸,确認到,的确是厭惡的消極情緒的燕舟衍,跟着皺起了眉頭,的确是有些措手不及,也有些堂皇,但是,更多的,燕舟衍是,怕。
怕項翛年即刻就發現了自己鮮少展露人前的,帶着黑暗氣息,帶着暗黑色彩的,真面目。
奇怪了,難道他剛才,沒收斂住自己的表情嗎?
露相了?
不對吧……
燕舟衍再怎麼樣,看着武力高超,似乎是屬于“四肢發達頭腦簡單”那一種人,但也是從小受着禮義廉恥、形色不露于人前的教育而長大的。
加之。
燕舟衍從小便在戰場上,統領着無數将士,一言一行,都被底下人看着,稍有不慎,如果對戰況的嚴峻,流露出一厘——覺得棘手、覺得會輸、覺得打不赢的種種情緒,就可能影響到全軍的士氣。
所以,燕舟衍在戰場上,養成了,無論何時,無論何地,隻要出現在人前,都頂着一張可靠嚴肅的俊臉的習慣。
然後,這個習慣,即便是出了戰場,依舊是牢固的,霸占在了燕舟衍的骨子裡。
旁人,即便是燕舟衍的兄長,燕銜青,有些時候,都看不透燕舟衍的表情。
那是,對方看透了嗎?
可是……項翛年一個和他相處不久的人,竟然能從他遮住……不對,他眼睛都被遮住了,怎麼會……
極少見的,燕舟衍的思維,陷入了如一團攪不開、黏在一起的線團迷宮,怎麼都找不到逃脫的口子。
就在這時。
察覺到自己情緒不對,無端的,把她上輩子從社會當中受到的委屈和不忿,社會對她在内的同性群體的圍剿,在無助又無奈的牢籠困境中,她們隻有奮力抗争、以數不勝數的“卵”,去擊破“石”過後,才能在世界之内,發出能改善大環境的悲鳴……
項翛年把這樣的負面情緒,發洩到了無辜的燕舟衍身上……燕舟衍何其無辜啊……
冷着眼,勉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不那麼具備攻擊性,項翛年一頓一頓的,裝作害羞了一樣,對燕舟衍提出請求。
“王爺,能請你,轉過去嗎?”
燕舟衍:“……”啊。
原來是這樣。
燕舟衍慶幸,但又有點失落。
他從善如流的,轉過身去,背對着項翛年,用行動表示自己不會偷看,讓項翛年放心換衣服。
也就錯過了,察覺真相的機會。
畢竟。
燕舟衍,一個五感敏銳的大帥,在戰場上,能根據敵方瞬息的變化,捕捉到反敗為勝的機會,減少将士們的傷亡,獲得勝利。
在博弈的官場上,也能透過對方細微的小動作,捕捉到對方洋洋得意,自以為瞞天過海的算計,讓對方滿盤皆輸……
果然,情愛一事,讓人盲目。
殊不知。
項翛年剛才,在進山洞的那一瞬間,在燕舟衍說着讓她去他腰間拿打火石的時候,的确,是感知到了一刹那的,不妙。
仿佛,是被兇狠的肉食動物,盯上了,即将被咬下頸部血管的,毛骨悚然。
但也隻是一瞬。
因為山洞裡本來就冷,再加上,項翛年身上都是濕的,輕飄飄的一陣微風,都能讓靜下來的她,感到哆嗦。
所以,項翛年以為,是她的錯覺。
脫衣服。
是一件非常私人的事情。
隻有在封閉的、安全的、僅自己信任的、甚至最好隻有一個人的空間裡,才會放松而安然的,平穩而平靜的,把衣服脫下來,舉到火堆前烘幹。
更何況,是需要脫到遮掩重點部位的最後一件遮羞布的情況。
這山野之外,人迹罕至的地方,項翛年的背後,山洞口,已經被她用樹枝擋住,隻留下幾個透氣的口子,免得一氧化碳中毒。
雖然安全感依舊不足,但暫時是,沒有什麼需要項翛年擔心戒備的,總不可能突然闖進來一隻野豬吧……應該不能吧。
而項翛年的前方,燕舟衍盡管是遵守禮節的,背過了身去,但,存在感還是過于強烈了。
燕舟衍高大的身影,是坐着的,但依舊顯得很大隻。
鍛煉有素的身形,寬厚的、看上去給人充分的安全感的肩膀,即便是坐着的,那形狀好看的肌肉,藏在衣衫下,部分的,極個别充滿張力的部位……
“阿嚏!”
身體開始向項翛年抗議。
一個噴嚏,也清走了項翛年腦子裡不合時宜的淡黃色廢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