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景坤的驚喜表情中透露着拙劣的表演痕迹，宋伊恩一眼看破，隻好将希望寄托于那本手作相冊。
還沒将全部禮物拆完，俞景坤就拿起了裝着相冊的那個紙盒。
他翻看着相冊，宋伊恩在每張照片下手寫了彩色字樣、畫了表情誇張的卡通小人、貼滿貼紙。
俞景坤說自己非常感動，雖然那口吻稍顯平靜，眼眶也沒有熱淚，但宋伊恩依然感到很滿足。他看見俞景坤彎起的鳳眼——眸中溫柔無盡，仿佛冒着騰騰暖流。
曾經宋伊恩也給他做過一本這樣的手作書，現在正在上海的家中。
俞景坤說起這一切時，宋伊恩忽然呆住了，“诶，那裡面是不是還有一張我們在南極和Teresa他們拍的照片？”
俞景坤點點頭。
宋伊恩露出失而複得的笑容，長長地松了口氣，“太好了……”
“怎麼了？”俞景坤揉揉他的頭發。
宋伊恩又一次僵住了。
說實話，他害怕俞景坤難過受傷。
不說實話，他又覺得不妥當。上次高志造謠一事，宋伊恩就自食了隐瞞約會經曆的苦果，後來被罪惡感折磨得輾轉反側，最終主動找俞景坤坦白了一切。
這次，雖然重蹈覆轍的概率不大，但他還是決定坦白從寬。
聞言，俞景坤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輕聲笑了。
“你笑什麼？”宋伊恩古怪道。
“沒什麼。”俞景坤依然噙着笑容。
“你、你不難過啊？”
俞景坤搖搖頭。
宋伊恩大受震撼，“……為什麼啊？！”
俞景坤笑而不語。
“啧。說啊！”宋伊恩用力推他。
“你希望我難過嗎？”
“……那倒沒有。我肯定希望你不要難過啊。”
“那我不難過，如你所願。”俞景坤笑眼彎彎，像一隻狡黠的狐狸。
宋伊恩憋着一團悶氣，沉默了一會兒。
“我把照片剪了你就一點也不傷心，這個很不正常吧？！還在那裡笑，你很開心嗎難道？”
“怎麼了？”俞景坤無辜地偏了偏頭，“你覺得我在開心嗎？”
宋伊恩扁着嘴，忽然挺直身闆，用力拍了拍俞景坤的臂膀，蹙眉道：“你能不能說人話啊？！！幹嘛一直問我問我？現在是我在問你。”
“我隻是和他想的一樣。”俞景坤無奈地說。
宋伊恩真有點不耐煩了，“和誰一樣？”
“你的，前、男、友。”俞景坤故意一字一頓地說。
不得不說，在任何一對情侶的談話中，隻要搬出對方的前任，都能削弱不少對方的氣焰。
宋伊恩的口吻頓時虛弱了不少，“呃，什麼意思啊？”
“他很介意我，所以我很開心。”俞景坤直言。
宋伊恩反應片刻，無語地翻了個白眼，“我留着照片可不是因為你。”
“嗯。”俞景坤微笑。
“……真的。”宋伊恩嘴角抽搐道。
“嗯。”
“……好吧随便你怎麼想趕緊拆完我要吃早飯。”一口氣說完之後，宋伊恩也拿起了俞景坤準備的小禮盒。
“車？”宋伊恩茫然地舉起一把車鑰匙，瞟了一眼鑰匙上的英文刻字，“……Lamborghini？”
俞景坤笑着點頭。
“在上海嗎？”
“在這裡。”
“啊？”宋伊恩傻眼，“在這裡？度假村這裡還是什麼？”
“等會兒吃完早餐去看看吧。”俞景坤笑着摸摸他的腦袋，“這是我們這次的雪具，怎麼樣？不會摔倒，也不用穿笨重的滑雪服。”
宋伊恩恍然想起計劃這次旅行時的一次對話。
聖莫裡茲的雪場十分有名，俞景坤提議要來瑞士度假。可宋伊恩卻對滑雪沒什麼興趣，他告訴俞景坤，他滑過一次雪，總是摔倒所以非常不愉快，而且他也不喜歡穿滑雪服。
一小時後。
宋伊恩加速換完衣服吃完早餐，終于摸到了他這次的‘雪具’——一輛古銅色蘭博基尼Revuelto，展開車翼，亮起車燈，宛若雪地上栖了隻巨大的銅蝙蝠。
在雪道漂移的駕駛感太令人興奮了。
宋伊恩坐在車内看着雪霧大起，飛濺來擋風玻璃前，情不自禁地雀躍高呼。
他找到一片空地，開始不停原地打轉，直到車身四周飄滿了雪煙。
玩兒夠之後，宋伊恩又将跑車駛入山林，白茫茫的山間大道，被雪覆蓋的樹林指引着前方的路。他們在溫暖的車裡聽着音樂欣賞雪景，俞景坤拍下了宋伊恩駕車時的視頻——
白皙精緻的側臉在雪景下散發光彩，宋伊恩的眉宇間滿是爽朗朝氣，他笑得很開心，時不時和俞景坤說兩句話。
忽地，宋伊恩瞥見架起的手機，輕輕一歪腦袋，“你在拍我啊？”
“嗯。”俞景坤笑道。
“帥嗎？”
“非常帥。”
“嘻嘻。”宋伊恩看着前方的路，“那你再幫我拍個高冷版本。”說完，他收斂笑容，假裝嚴肅的表情讓俞景坤忍不住發笑。
回程的路是俞景坤開的，宋伊恩坐在副駕看無人機拍的視頻——‘銅蝙蝠’在雪地飛馳，開進一片陽光下，反射出漂亮的金光，連揚起的雪塵也一同被陽光點亮。
宋伊恩念經似地重複：“太帥了，天呐，帥飛了……”
假期是宋伊恩特許自己享受美食的日子，他吃着暖滋滋的奶酪火鍋，用面包塊和蔬菜裹滿奶酪醬汁，入口的瞬間快要熱淚盈眶。
“诶，那車怎麼辦啊？運回國嗎？”宋伊恩咬着叉子問，“感覺開這種車好容易被圍觀……”
“運去撒丁島吧。”俞景坤說。
“噢……”宋伊恩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嘿嘿，我想去撒丁島玩。”
“夏天去。”俞景坤笑了笑。
聖誕節過後，迎來了俞景坤的生日。
宋伊恩終于可以亮出他和Antonio設計的禮物，是一件大衣和一雙皮靴。宋伊恩笑盈盈地說這些都是孤品噢！然後換上一副侍從的恭敬嘴臉給俞景坤親自披上大衣。
傍晚，天空的藍色還沒褪去，宋伊恩泡在山頂的溫泉中，趴在池邊望向不遠處的阿爾卑斯山。
曾經他非常羨慕班上的有錢同學可以在假期去冰島旅行，聽說冰島的水龍頭裡會冒清甜的水，在室外的雪天泡溫泉也非常舒适溫暖。就連他們在極地找不到廁所的經曆，聽起來也有趣極了。
這時，俞景坤從身後環住他，溫熱濕潤的胸膛貼了上來。
宋伊恩沒有作任何反應，低頭抓起一把池邊的白雪，冷不丁冒出了一句：“哥哥，你知道最近網上有那種很火的視頻嗎？”
“嗯？”
“就是配一個很燃很感動的BGM，然後就像我現在這樣，拍一張照片，配文是說以前多苦多累多被人看不起，但現在就很成功，苦盡甘來。就這種勵志視頻，你刷到過嗎？”
“沒有。”俞景坤說。
“我剛剛就突然想到了，覺得我現在就挺适合拍那種視頻的。”宋伊恩靠在他懷裡笑了，“但是我不敢發，因為我自己還來不了這裡，哈哈哈。”
“怎麼會來不了呢？”俞景坤笑着吻他的臉頰，“你可以的，伊恩。”
“以後應該可以。”宋伊恩笑盈盈道，“我現在還蠻有信心的，哈哈哈。剛才在餐廳遇到的那個美女認識我诶，好開心啊，被美女誇獎，哈哈哈……她說有人搬運我的照片到外網，你聽見她說的沒？”
宋伊恩開始滔滔不絕地暢想未來，他說他本以為自己真要徹底走上時尚博主這條路了，還挺遺憾模特事業最終轉移了賽道。當時他孤身一人，比起模特工作，自由多金的博主工作能讓他更好地照顧外婆、更好地休息。所以他不得不這樣抉擇。
可是現在他不是一個人了，還遇到了不同的朋友和機會，總感覺國際秀場的光明大道正在向他招手。
“Antonio希望我做他的模特，所以我才來拜托你的。”宋伊恩嘀咕道，“我現在想通了很多事，别人怎麼看我，我覺得都沒關系，我可以捂住耳朵不聽。其實我最近才突然想通你之前跟我說的，就是很多人在說一些道理的時候，他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說什麼。我以前好像也有點這樣，開導别人我都很能說，輪到自己就做不好了。”
“嗯。”俞景坤揉了揉宋伊恩有些發涼的肩膀，抱着他緩緩沉入溫泉裡。
“所以換作他們來過我的處境，我覺得也未必就能做得比我好。”宋伊恩小聲說，“我覺得小羽跟我說的一句話特别好。她說别人給我建議推着我去執行，可是萬一搞砸了，後果隻有我自己承擔。而且我覺得有些建議可能特别适合他們自己的人生，但未必适合我，隻有我自己知道什麼是最适合我的，就算做錯了也不至于特别後悔，畢竟是我自己選的。我是有很多事做得不好，但是我還是覺得……我很滿意我自己。”
“你做得都很好，寶貝。”俞景坤低頭吻他。
“但是如果你說我不好我還是會很難過。”宋伊恩揚起臉，佯裝委屈地說。
“我覺得你非常好。”俞景坤笑道。
宋伊恩忽然睜大眼睛，“噢，對了！扯遠了！我忘了我剛剛其實是要說，呃……就是我也知道你想幫我嘛，但是我不想讓你把我塞進秀場或者拍攝，不是因為怕别人對我有看法。”
“嗯。”俞景坤擡起手，撥開宋伊恩額前的濕發。
宋伊恩低頭輕輕撥弄着溫泉裡的水波，“就是……我覺得如果是白送給我的東西，我就會很沒有成就感。現在外婆也很好，我自己的生活也很好，其實錢對我來說已經不是那麼要緊了。以前也想做很厲害的模特，像宮城薰那樣的，但是現在就……嗯，還好吧，感覺最重要的是平平安安，可以每天見到你，外婆也健康開心。好吧我又扯遠了，反正就是，我不想天上掉餡餅，我想要過程，就是我自己努力的過程……或者遇到什麼朋友啊，機會啊，都是順其自然地發生那種。你懂嗎？比如Antonio就很頭疼那個塞給他的模特，他根本就不适合那套衣服。我不想給别人添麻煩，這樣我也不會開心，還會覺得很羞愧，本來設計師可以選最能展現自己作品的模特，那個模特也可以得到機會，但是卻被搶走了。”
天色逐漸暗了下來，宋伊恩也說得有些口幹，他做了個吞咽的動作，像小老師一般嚴肅地問：“你懂嗎？”
如果可愛可以融化一個人的心，俞景坤現在大概已經失去了他的心髒。他忍俊不禁地抱緊宋伊恩，低聲道：“嗯，你說得特别好，寶貝。很難得很可貴的思考。”
“很難得嗎？”宋伊恩歪了歪腦袋。
“很難得。”俞景坤笑着蹭蹭他的臉頰，“真可愛。”
“哼。”宋伊恩轉身埋進他懷裡，“天黑了我要回房間。”
“嗯……付一下車費。”
宋伊恩擡起臉，看見俞景坤勾着嘴角，指了指自己的嘴唇。
“居然還要收費？！”宋伊恩佯裝生氣。
“對啊，要收費呢。”俞景坤笑盈盈地說。
宋伊恩一把摟住他的脖子，對着嘴唇用力親了好幾口，然後挂在俞景坤身上，道：“好了！充了永久會員。”
俞景坤掂了掂懷裡的人，抱着宋伊恩往房間走去，粼粼水波往身後流動。
沉沉暮色中忽然飄下來一片雪花，它被寒風卷起，落入群山之中，最後在一汪溫泉池水中融化。
雪花看見一個高大的男人背影，他抱着愛人一步一步走上池水中的台階，咔嗒，關上了玻璃房門。
于是天黑了，聖莫裡茲大雪紛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