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自己家的路上,宋伊恩收到一則意料之外的微信,看見來信人的瞬間,他差點吓得把手機飛出去——
【俞景坤:回家了嗎?】
隻見聊天框中,上一次的對話還是外婆的病例報告單,俞景坤的頭像也早就換成了一隻白貓的圖片。
宋伊恩盯着頭像上的小貓,扯了扯嘴角——
和莊彬語的情侶頭像吧?
好誇張……
居然能答應用貓圖。
……嗯?
宋伊恩定睛一看,才發現圖片上的貓隻有三隻腳,他立刻想起了之前在高架上救的那隻小白貓——
噢……是福福啊。
宋伊恩将俞景坤發來的消息又看了一遍。
【回家了嗎?】
什麼意思?
為什麼突然問這種事?
……
宋伊恩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洗漱完躺在床上,他仍然在分析那四個字背後的含義。
他有想過去問朋友,但還沒問出口,他都能猜到朋友們會怎麼回答。
屈肖粱已經被踢出好友名單了,柯沐昀又不知道他和俞景坤的關系,英樹和冰冰太八卦,小菡和小羽又一貫隻會附和他說話……
至于甯甯……
她大概率會說:任何男人突然問你在幹嘛?怎麼了?回家了嗎?都隻有一個潛台詞,那就是——約嗎?珍惜生命,遠離男人。
想着想着,宋伊恩便睡着了。
他夢見俞景坤和莊彬語在衆目睽睽下擁吻,引爆了當天的熱搜,俞景坤還在網上公布了他和莊彬語的婚訊,當天晚上就全球直播了他們的婚禮。
俞景坤穿着Santo Orlando活動上的那身墨藍西裝,對着鏡頭露出了譏諷意味十足的笑容,他舉着話筒說:“Hello,伊恩,你在看嗎?”
宋伊恩坐在自家的電視機前,當即傻眼了。
隻見大屏幕中的俞景坤一把将莊彬語摟進懷裡,甜蜜道:“看,我找到了多麼可愛的戀人,比你漂亮,比你帥氣很多吧?”
宋伊恩攥緊沙發布料,不可置信地瞪大了雙眼。
屏幕中的俞景坤笑意更深,“我赢了。伊恩。”
宋伊恩連忙抄起茶幾上的遙控器,就快把換台鍵按冒煙兒了。
然而電視中的俞景坤還不饒人,繼續道:“其實我一直覺得模特……呵呵,沒有任何水準不是嗎?隻要長得好看,誰不能做呢?演員就不一樣,需要有演技,需要有才華。”
“去死啊啊啊啊!!”宋伊恩用力将遙控器砸向電視機,下一秒,電視爆炸了——
宋伊恩也終于在床上猛地睜開了雙眼。
……是夢。
他氣喘籲籲地想。
宋伊恩從床上坐起來,喝了一大杯水才勉強平複了心跳。
昨天他想了一晚上也沒想到要怎麼回俞景坤,可現在想想……他為什麼要回?!
他現在隻想趕緊把錢還清!就可以早日拉黑俞景坤!!
另一邊,俞景坤一夜沒有收到宋伊恩的回信,不禁開始懷疑他昨晚的猜測是否出了問題。
按照他過往的經驗來說,宋伊恩每次心虛撒謊的時候都會變得非常多話,所以他猜測,宋伊恩費了那麼多口舌去贊美莊彬語,顯然是讨厭莊彬語又不想承認的表現。
為了論證自己的猜想,俞景坤試圖将莊彬語這個話題繼續聊下去——
隻是他們還沒能真正聊起來,宋伊恩便迅速垮下了臉色,沒說幾句就要離開。
看着宋伊恩遠去的背影,俞景坤的心情卻很好。
目送宋伊恩消失在視線之後,俞景坤又瞥了眼不遠處的莊彬語。他忽然意識到,原來那些看起來無從下手的困難,解決起來,往往隻需要最簡單的方式。
半年前,俞景坤和程香詩的談判徹底宣告失敗。
程香詩懷孕了,就在他們離婚走程序那期間,孩子已經兩個月了。
俞景坤猜測,男方大概也是來自一個頗有勢力的家族,所以程香詩才會答應離婚。隻是她本以為可以在離婚後迅速找到一個令程建生滿意的夫家,卻不料男方并不買賬。
這一來二去,弄得程香詩裡外不是人,她在孩子父親那兒讨不到解決方案,就動了和俞景坤複婚的念頭。
俞景坤還是第一次聽到這麼無禮的要求,當然是果斷拒絕。
可程香詩卻是有備而來的,她甩出一張宋伊恩的照片,皮笑肉不笑地問:“你讓小劉留在中國,就是為了看着他吧?”
見俞景坤毫無反應,程香詩揉了揉太陽穴,勾着微笑說:“景坤,我們何必鬧成這樣呢?其實我覺得這些普通人也很可憐,光是活着就已經是苦苦掙紮,我們之間的恩怨又何必把他們也扯進來?”
“你想說什麼?”
俞景坤也笑了笑,隻有他自己知道,他此時的心跳疾速到幾乎可以讓人窒息。
“你說這不是你的孩子,可是,你怎麼能這麼想呢?”程香詩擰起秀美的眉毛,“我們當然可以各玩各的,但你别忘了我們結婚的意義是什麼……孩子。你既然不願意,我就找人替你,不是兩全其美的事嗎?你也可以拿去應付你爸,不是嗎?”
“你不是已經替我出櫃了嗎?”俞景坤揚起眉,“我還需要應付什麼?”
說到這兒,俞景坤低頭點燃一支煙草,歎聲道:“詩詩啊……你太急了。”他擡起臉,深吸一口煙草,在缭繞的煙霧中不緊不慢地說:“你隻從泰明那兒查到這一個,就覺得可以用來威脅我?要是你再查得仔細點,我興許還會覺得可惜。”
程香詩嘴角的笑容緩緩放平了。
她的确是急了,她早知道這是一步險棋,隻是她别無他法。
帶着一個不知名的孩子,孩子的生父不肯認,俞景坤也不肯認,那她還能嫁給誰?有哪個勢均力敵的世家子弟還會願意娶她?
可要是一直不嫁人……她一個沒有事業的人又要如何在家裡立足?
“我爸的事我已經不想和你計較了。我們好聚好散吧。LinkD的年收益還不夠你一個人養孩子嗎?”俞景坤緩緩從沙發椅上站起來,“東南亞那邊……國家最近查得挺厲害的。你們最近收到消息了嗎?”
程香詩驚愕地擡頭,但她很快又恢複了從容,“東南亞?我隻去過泰國,怎麼了嗎?”
“沒什麼。”俞景坤似笑非笑道,“我們都給彼此留一步吧,好嗎?”
離開那家咖啡廳後,俞景坤虛脫般地靠坐在車裡。
剛才那句威脅,不過是垂死掙紮的逞強。
以他現在的處境,根本沒有能力檢舉程家。程家的聯姻勢力早已經打入了高層,他們的根基早就穩了,否則程建生怎麼舍得讓最後一個未婚的女兒嫁給企業家,而不是什麼高官子弟?又怎麼會這麼輕易地放過他?
很快,一個月後,程香詩便識破了俞景坤那句無力的威脅。
随着ACE模特經紀公司倒台,老闆锒铛入獄,程香詩也查到了宋伊恩這幾年‘詭異’無比的工作記錄。
一個曾明碼标價被黑色售出的模特,竟可以安然無恙地接着拍攝工作、甚至經營自媒體賬号。真相昭然若揭。
于是程香詩又一次約見他,而俞景坤沒有答應,隻故作雲淡風輕地勸她理智一些。
程香詩心裡也沒底。
雖然她可以笃定宋伊恩在俞景坤心中的份量不一般,但在程香詩的認知裡,再怎麼關系匪淺的情人,也不至于讓一個男人灰溜溜地認下一個和自己毫無關聯的孩子。
LinkD沒了俞景坤之後,收益已經大不如前。
程香詩原本就沒有什麼可以随意使用的特權,才讓她查個宋伊恩都吃力不已。
這下連每年進賬的收益都大打折扣,她隻好再嘗試最後一搏——
她提出要Leviheim的一部分股份。
一點小錢換喜歡的人一條命。程香詩以為會是一筆很劃算的買賣。
然而俞景坤又一次拒絕了她。
當年LinkD也是以類似的方式被程香詩一點一點吞并的,同樣的當,他怎麼可能會上兩次?
更何況,一次的妥協隻會助長程香詩的貪婪,有了這一次的成功,隻會将宋伊恩置于更加危險的境地。
于是,原本還能維持禮貌談判的兩位,在這天之後,徹底魚死網破了。
沒過幾日,俞景坤便帶着重重憂慮奔赴香港。
在Leviheim晚宴的遊輪上,他開玩笑說自己一意孤行的決策或将讓Leviheim面臨破産危機。
聞言,宋伊恩像隻受驚的小獸,漂亮的眼睛裡寫滿了擔憂和震驚。
俞景坤忽然覺得心情很好,積壓在心頭的陰霾似乎散去了一些,他的目光落在宋伊恩因為驚訝而微啟的嘴唇上,然而下一秒,Laura的出現喚回了他的理智。
那天的夜晚是前所未有的漫長,俞景坤在結束了活動後找到趙奕辰,卻在那家夜茶樓小店遇見了宋伊恩和他的朋友。
那天晚上,宋伊恩十分平靜地勸他向前看,俞景坤甚至從那柔和的語調裡聽出幾分懇求的意味,他想起前些日子陳望赫又發來了李洛嚴和宋伊恩出現在同一畫面裡的親昵照片。
那一瞬間,他覺得宋伊恩語氣中的無奈仿佛是在祈求他的成全。
宋伊恩曾經在一本筆記本裡寫過七頁紙的相同内容,上面記錄了他向宇宙請求的五個心願,那其中,有兩個都與他相關——
希望俞景坤身體健康、天天開心。
希望俞景坤變得很閑,可以一直留在上海。
俞景坤知道宇宙并不會實現宋伊恩的心願,所以他将這些願望一個一個全部記在了心裡。
他們曾經在夏威夷的某個海島上度過了宋伊恩的19歲生日,那時候,他提出要幫宋伊恩實現生日願望。
他原本以為那會是一件昂貴的商品、或是來年事業蒸蒸日上這樣的心願。
可是宋伊恩說:“我想永遠都和你在一起。”
說出這句話的宋伊恩在笑,彎彎的眼眸中還有淚水,用害羞又期待的眼神看着自己。
那時俞景坤透過他的眼睛,看見了鑽石般的真心。
真心并不是多得的東西。
世界上很多人相愛、戀愛、步入婚姻,每秒鐘都會誕生無數對情侶和夫妻。
生理吸引、利益誘惑、空虛寂寞,這些都能捆綁一對又一對的新人,讓人們誤以為自己陷入了愛情……
然而随着時間的流逝,這樣的‘愛情’總是變化莫測。
一個人會歇斯底裡地質問另一個人為什麼變了,為什麼不愛了,為什麼說好的都做不到了。
其實那并不是變化,而是沖動和熱情散去之後,人暴露了本來的樣子。
因為那樣的愛情根本就是假的,像風一吹就散的煙。它根本抓不住,隻會在風中消亡。
人越是追逐,它就散得越快。
俞景坤的一生中,遇到過無數向他示愛的人。
有一些是出于荷爾蒙的吸引,有一些是出于空虛被滿足後的依賴,當然,也有過真心喜歡他、欣賞他的人……
隻是愛情的降臨,往往是天時地利人和的、千萬分之一的概率。
按照以往的習慣,俞景坤該要在宋伊恩說出這個心願時,直示或暗示他,他們并不是他想象的那種關系。
宋伊恩會因為或是精神或是物質上無法離開他而接受現實,又或是第三種可能,他們的關系就此結束。
但是俞景坤卻忽然不想讓宋伊恩的期待落空,他想再一次看見宋伊恩被滿足後露出的欣喜笑容,他想走近一些、離宋伊恩近一些、再近一些……
宋伊恩的喜悅總是像火把一樣點燃俞景坤,那時,俞景坤還不太明白這是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