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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小時前,踏血想在搭子身上找平衡,一小時後,踏血成了被找平衡的對象。
她面上一陣青一陣白,散發着危險的信号,就在飛犁鼠以為她要教肥腸作妖的道理時,踏血卻生生将肚子裡的怪話壓了下去。
“腸姨,你以前不是這樣講話的。”踏血狀似平靜地提醒道。
肥腸是一位信奉鼓勵式教育的家長,小家庭氛圍溫馨,有兩句話的出鏡頻率尤其高。
其一是,我們寶貝真厲害!
其二是,我們寶貝真聰明!
一人一妖剛剛結識時,肥腸也經常鼓勵踏血說,我們小皮真特别!
那是一段溫馨有愛的時光,可惜一切在不知不覺中變了樣。也許是那日的大雨太過冷冽,也許是棕褐色物質太過觸目驚心,當肥腸從翔山中躍出、踏翔而飛時,踏血就知道,她們之間再也回不去從前。
“嗨,這不都是跟你學的嗎?”肥腸露齒一笑,“咱們難姐難妹的,沒必要睜眼說瞎話,對吧?”
肥腸有一顆真誠的心,她沒法對着踏血的大作硬誇,就像踏血沒法對着棕褐色物質硬誇一樣。兩位損友搭子之間,總是維持着詭異的拆台氛圍。
踏血哼了一聲:“你就落井下石吧,早晚有一天,我——”
“——我要種出最完美的蛇皮!”肥腸腦袋一揚,梗着脖子道,“願世間再沒有泥濘與荊棘,隻有我和蛇皮!”
這話她早已聽得耳朵起繭,每日收工前,踏血都要放下此番豪言壯語。
“嘁嘁嘁——腸姨,正式通知你,我改台詞了。”踏血高貴道,“早晚有一天,我要擁有源源不斷的蛇皮!”
肥腸納悶道:“有區别嗎?”
“當然有,以前是親手種,現在嘛——”踏血湊過頭來,悄聲吐露自己的計劃,“我準備當妖上妖,剝削别妖來幫我種。”
肥腸看着眼前的二愣子,欲言又止。
“……不是,你就這麼說出來了?”
“怕什麼,我們這兒的妖都是法外狂徒。”踏血語氣輕松,“咱以前不是跟你透過底嗎?小場面而已,别慌。”
“隻要不被全妖界追殺,都是小場面,對吧?”肥腸睨了踏血一眼,她懷疑在踏血的詞典裡,根本沒有大場面三個字。
當年,數千蛇族圍攻金雲頂、暴打山大王,如此聲勢浩大的場面,踏血偏說那叫聚衆踏青。好在,聽故事的觀衆很快領悟到,踏青的青,是鼻青臉腫的青。
等一切塵埃落定,踏血心情平和地找上槍手,将自己的經曆美化成加工成文藝作品,比如“劍破山棱,昔日友決戰金雲頂”,比如“恩仇難卻,今宵别後何去從”,再比如“霸道屠婦骟上我”。
收割完文藝韭菜後,踏血還不滿足,她一轉身,美滋滋當起了跌打損傷膏代言妖。
這是肥腸理解不了的腦回路,但踏血覺得也還好吧,雖然挨了一點點打,但她白賺了幾千斤蛇皮,既能滿足口腹之欲,又能提供情緒價值。
就像現在,一想到自己即将擁有數不清的蛇皮,她什麼脾氣都沒有了,連肥腸的奚落都不往心裡去。
“而且這次不一樣,”踏血賊兮兮道,“這次中招的妖是個小年輕,我拉過的屎比她吃過的飯還多,略施小計,我就能擁有一個死心塌地的虜隸。”
肥腸語重心長:“唉小皮,你讓我說什麼好呢?我有沒有說過你好缺德。”
踏血莫名其妙:“怎麼了?我憑本事缺的德,你有本事,你也缺一個呗。”
“但你怎麼能坑騙别人當你的虜隸呢?”肥腸的大腦袋晃悠悠,頗為不贊同,“人人生而平等,誰會願意低人一等?”
“腸姨,你不懂,這可是‘霸道屠婦骟上我’的經典套路。”踏血奪回主場優勢,“如果你情我願,那就不叫坑騙,叫情趣。”
這是她從另一位搭子身上學來的。地攤姐——踏血的閱讀搭子——對地攤文學情有獨鐘,踏血原本不感興趣,但架不住地攤姐的熱情推薦,她半推半就,意外拉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地攤文學有種神奇的吸引力,就拿經典文學《一千零一骟》來講,作者深知讀者姥姥們的喜好,她跳過了溫情缱绻的撫慰過程,開篇便進入正題,畫面之血腥,節奏之迅猛,為各位姥姥節省了大量寶貴時間。
等踏血看到“全文完”三字時,才回過神來。
地攤文學,恐怖如斯。
如今,踏血的追更熱情比起地攤姐隻多不少,不僅如此,她還從地攤文學中學到了不少實用技巧。
比如,如果她想擁有一個合法的虜隸,那千萬不能直接去虜隸市場購買,這樣不僅費錢,還容易陷入法律糾紛,正确的做法是跟虜隸來一場優雅的邂逅,從骟牛歌賦聊到劁豬哲學。
不會聊也沒關系,隻要記住話術,時不時來一句“小寵,你真漂亮”、“又純又浪,你跟别的閹貨不一樣”、“你雖然不是女人,但你比娘們還娘們”、“原來你叫軟軟,好動聽的名字”、“你有追求嗲嗲軟軟的自由,我永遠是你最堅實的後盾”,對話便能照常推進。
前期萬不可暴露自己的目的,徐徐圖之,方為上策。不過根據教程,一般也慢不到哪裡去,虜隸們很快就會淪陷在寵愛中,迷失在幻夢裡。
情有獨鐘、天作之合、甜寵合約、破鏡重圓、先骟後愛……地攤文學雖有那麼多套路,但成熟的屠婦自然能從中提煉出最重要的四字秘訣:拿捏情緒。
鐘愛與恐懼,愧疚與感激,百般情緒都可化作兵不血刃的利器,使之全身心雄伏,隻要情緒把控得當,就能擁有源源不斷的虜隸。如此得來的虜隸對主人死心塌地,不敢有半點非分之想,更不敢憤而掀桌,讓主人面上難堪。
踏血殘存的良心告訴她,從“愧疚”入手比較容易,還有助于維持自己的好妖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