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何,他忽地不想同沉竹說些真話,他在想沉竹同他說出一句又一句的謊言時是怎樣的心情,又在猜測着沉竹是否能夠看出他的破綻。
“那便好,小廚房還留着蟹黃粥,是我親手做的,若是你餓了,我便叫人熱給你。”沉竹依舊笑着說道。
沉竹沒打算猜霍間重所說的話是真是假。
不知何時她像是有了一種直覺,她知道自己做什麼,霍間重會有怎樣的反應,無需她去猜測霍間重心中究竟如何做想。
就像她隻要說出粥是自己親手所做,不論如何霍間重就一定會嘗嘗看。
她原來已經這樣了解他。
霍間重聽後下意識地便想回答說:我去嘗嘗看。
但話說出口前,先在腦子裡轉了一圈,随後又吞了回去。
“遊記好看嗎?”他跳過了沉竹的那句話。
偶爾的失算不會讓沉竹感到氣餒,她嘴角依舊帶着笑說道:“芙兒知我想看些什麼,這本遊記裡寫了不少當地的風情,還有些故事,能讓人一直看下去。”
“若是之後得空能出遊,你想去哪裡遊玩?”霍間重拿起了沉竹放在桌案上的那本書,邊翻看着邊向沉竹問道。
“我還沒想好。”沉竹搖了搖頭回答道,“近來府中事多,芙兒走了,賬冊還有許多未看,離空閑的日子好像還有很遠呢。”
沉竹其實早已打算好未來的去處,這幾年間她在兆國國内走了不少地方,也在商隊中待了不少時日,聽聞了不少不止于兆國國中的特色風情,讓她做下了離開燕京城之後的去向,隻是對霍間重表露太多自己的打算,眼下對于沉竹來說仍是個不保險的選擇。
“夫君可有想去的地方?”沉竹向霍間重問道。
“我也沒有打算。”霍間重坦誠地說道。
他鮮少考慮未來的事,他的父母生長在滁州,他便也在滁州度過了到目前為止人生的大半歲月,後來因際來到燕京,身邊的人卻幾乎沒有改變,唯一的改變就是沉竹,他多了個捉摸不透的妻子,随後多了許多難言真假是非,隻能憑意決定的時刻,他盡力在這其中尋找令他感到安心的不變,可到頭看來是一場徒勞無功。
看着霍間重迷茫的神情,沉竹忽覺得有些難過,連帶着說話的語氣都帶上了點哀傷:“婚書上定下的,你與布素的婚期在何時?”
沉竹的語氣讓霍間重眼中的迷茫更甚,他帶着些不明的意味開口答道:“定在下月十五。”
将近一個月之後,沉竹沒有判斷錯,薛祁确是不打算同東羌有長期的盟約。
沉竹垂眸不語的模樣,讓霍間重克制了許久才沒有說出那句:他可以現在就帶她離開燕京城,棄了這婚約。
但背離婚約的結果也顯而易見,逃亡,大抵要逃離兆國才能重新過上安穩的日子。
那句話成為了沖動,因為霍間重知曉沉竹厭惡逃亡的生活,也因為霍間重知曉沉竹大抵是要将刀尖指向自己的,她自始至終都在向往着沒有挾制的生活。
沉竹為何要殺自己的答案,在茶館的苦思讓霍間重得出了唯一的結果:賦淩司。
同賦淩司斷聯并沒有他想象中的那般容易,繞城外竹林中對沉竹窮追不舍的殺手就已然告訴了霍間重此事的難度。
隻要賦淩司還存在着,她心中便永不得安甯。
如果殺了自己,賦淩司便能放過她,霍間重想自己還是願意死在她的刀下的。
可死之前,他總想确認沉竹對他是否有過真心,可他找不到方法,懸在沉竹心頭的事一刻沒有解決,他便看不到她的心,隻能在忽冷忽熱和若即若離之間徘徊猶疑。
若不殺他是最直接能夠讓霍間重感知到她真心的辦法,那這終是一道無解的題。
若自己主動将刀遞到她手中,去探知結果呢?隻片刻霍間重便否定了這個想法,他不認為沉竹會拒絕接過刀,大抵刺向自己胸口都不會有半分遲疑。
他對沉竹束手無策。
所以他裝作渾然不知的模樣,不去質問,不去試探,等待着她的處決,就像等待下一個和她重逢的秋日。
他會竭力完成她的心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