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竹并未從早上霍間重離府後就呆在府中等待他的歸來。
她在霍間重離開後簡單梳妝,換了一身白衣,從街市上拿了先前便訂好的紙錢和火折子去到了城外。
那日雖倉促,但她仍找來了棺椁将梁朵的屍身放入,又塞給了架着木車将要離開燕京城的人一袋銀錢,讓他們帶着梁朵的棺椁離開了燕京城,随後她跟着找來了風水師傅等了些時候出城,選了城外風水最好的一塊地方将梁朵安葬。
這是自那以後,她第一次來看望她。
墳地旁的槐樹落下葉子來,黃色的小圓葉片四散在周圍,她将落在那木牌上的葉片輕拍走,随後吹亮了火折子,從籃子裡拿出紙錢點燃。
“你過的可還安好?”沉竹輕聲說道。
明明隻是萍水相逢,相伴一程,可當沉竹将這句詢問道話說出時,心口還是頓頓地疼,悲傷好像一點點地從心中長了出來。
“我沒能幫你殺了昭王。”沉竹用了極大的勇氣才将這話說出口,“但他還是死了,你找來的那本賬冊為他添了一項該枭首的罪名。”
紙錢燃燒卷起的火焰乘風而起,愈來愈旺了。
“是我不該。”,沉竹深吸了一口氣繼續說道,“是我不該帶你來燕京城,不該将你留在豐都查探那厮的肮髒行徑。”
籃中紙錢見底,沉竹将備好的一小盅酒打開連同一盤糕點一起擺在了正對着木牌的位置上。
“我可能會有一段時間不能來看你了。這些時日,你在此不知可還呆得舒心?我會寫信給屈盧律,讓他來看你,考慮是否要将你接回周邑,同你阿姐作伴。
“不論如何我都會再來看你的,不論是在周邑還是在此處,不論是在地下還是就像如今這般同你說說話。”
風又起了,紙錢燃燒過後的灰燼打了轉子向空中飛去,日光逮了空子穿過空隙照在沉竹臉上,有些刺眼。
快要到正午了。
沉竹起身離去,盡力不回頭去望。
霍間重進到庭院時,沉竹也剛在院中坐下沒一陣,剛翻開那本順手拿的遊記不久。
同霍間重說的那些有關遊記内容的話,大都是胡诹,她忙着平複因小跑趕回府中的喘息,還未看進一個這遊記上的字。
可惜霍間重不懂醫理,不然定能在牽起她的手時感受到那跳動得極快的脈搏。
“夫君明日早朝過後可有空閑?”沉竹開口向霍間重詢問道,他想同他做個道别。
“應是有的。你也知曉先前使臣來朝的事情如今被吳大人接管,廷正監沒什麼事情可忙,你有何打算?”
“我隻是突然想起你我二人還未單獨地好好的逛過這燕京城,明日送走芙兒,你陪我逛逛燕京城可好?”
“夫人可有了打算?”
“等到明日你隻管跟着我便是。”沉竹笑着回應道。
“好。”霍間重看着沉竹的笑,還是将心中那諸多想法抛到了腦後。
今朝有酒今朝醉,隻看眼下,也沒什麼不好。
快要到晚飯的時候,霍間重又被旨意叫進了宮中,府中便隻剩沉竹和霍任芙對着一桌豐盛的菜肴盡力而為。
“嫂嫂這些時日怎總吩咐廚房做這樣豐盛的飯菜?”霍任芙說着,将一片糖藕夾到了沉竹碗中,“嫂嫂嗜甜,我可記對了?”
“記對了。”沉竹不自覺得被霍任芙的歡快所感染,語氣也變得輕快了不少,“你明日就要啟程,飯菜自是要備得豐盛些,還有夫君,這些日子在宮中和家裡兩頭奔波,定也是疲勞的。”
霍任芙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麼,放下食箸,關切地說道:“宮中之事,我也有所耳聞,嫂嫂放心,我定是向着你的。”
“不過那布素公主大抵也是無可奈何才會嫁來此處,媒婆說親尚會提前鋪墊,沒有人會願意嫁給一個連半點消息都不知道的陌生人罷。”
霍任芙越說越有些傷懷。
“莫要說嫂嫂,兄長這一連幾日常常被叫進宮中,我心中也有些不安。”霍任芙說着放下了手中食箸,支起腦袋歪在一旁,“不知怎得,我總覺得會有不好的事發生。”
“芙兒多心了。”沉竹邊說邊為霍任芙盛了一碗湯擺到她的面前,“夫君大抵隻是因為這突如其來的婚事常來往宮中,芙兒莫要因此憂心,府中有我照料。”
霍任芙聽過沉竹的話後方展顔,重新拿起食箸。
“我對嫂嫂自是千百個放心,興許是将要離京才讓我生出這般愁緒。”
見霍任芙松了口,沉竹緊繃着的神經才放松下來。
她鮮少見到霍任芙這樣憂心忡忡的模樣,差點讓她以為事情在她所不知道的地方出現了纰漏。
“嫂嫂可知道兆雲公主是否回到兆國了?”
“兆雲?”沉竹聽到這個名字後,想了一陣才回道,“是那個公主,眼下應當還在途中罷,國中沒有消息,你兄長也不曾同我說過此事。為何突然提起此人?”
“我想等我從滁州回來後尋個機會去見見這位公主,我對她很是好奇。”
“葉準的事,我以為早已過去了。”沉竹停頓了半晌方說道。
“過不去的。”霍任芙仍笑着說道,“自我幼時便與葉準結識,從滁州輾轉到燕京,十餘載的陪伴怎能說過去便過去,大抵是我多情罷,家中幾月前新添的花草若是貿然消失我也是舍不得的。”
“那便任由它橫亘在心間?”沉竹向霍任芙溫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