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一邊可笑自己昨日的判斷,一邊不停地反證着:早該識出他的兄長是這樣無孝無義的人,一如他的父親,把自己的母族抛棄。
他如今尚未接手景王手中掌管燕京城防的權利,隻得先側身向身邊侍衛吩咐,派人去景王府上搜查,并調出自己些許府兵出城搜尋蹤迹,随後聽着身邊禮官的話履行着這場儀式自己應做之事。
他接過黃門遞來的三柱香,在昨日加急趕制好的牌位前跪下,緩慢地彎腰低頭,待其接觸到帶着涼意的地闆。
他回想起母親在宮中病逝前的那一幕,她的手已無力擡起,昔日華彩的面龐隻剩下張面皮挂在嶙峋的骨頭上,她的神色已失去了光彩,因而并沒有給自己留下最後的飽含慈愛的眼神,她躺在病榻之上,悄無聲息地死去,不再有脈搏不再有心跳,身上的溫度逐漸變涼。
那時的他尚不知曉事情的原委,隻是難過從心中不斷地湧了出來,年幼的他沒有在那一刻沒有力氣去哭喊釋放,隻是默默地流淚。
後來,他離開了生活了不足十載的皇宮,被送到了溾都,他的姨母身邊寄養,但他的姨母先前生活就不甚如意,家中每日前去向她請安的有十來個美妾,而姨父獨獨對她沒有柔情。
舍不得打罵自己孩子的姨母将他看作了唯一的出氣筒,平日裡,姨母在打罵他的同時,還咒罵着他的父親和皇後,言辭不善地告訴他,他的母親為何會郁郁而終。
那時的他并不很是相信這面目可憎的姨母所說的話,畢竟他的父親在有限的見面時間内待他還算不錯,臉上也常常挂着笑容,哪怕他已被送離了他的身邊,今後說不準還能不能見上一面。
可年歲增長,受到的打罵與折磨卻越來越多,姨母口中咒罵的話在院中海棠花盛開的那一日在他的心中成了事實。
他前半生曆遍哀傷,受盡折磨,不是命運不公,是陛下,是皇後,是他的兄長,是這些人害他被人辱罵、剝奪、毆打,害他淪落到那般不堪境地。
三叩首後,昭王起身将手中的香插到了爐灰之中,火星漸漸向下侵蝕着,一滴淚從他的臉上滑落。
然他并未察覺,轉身叫來手下侍衛,讓其将事先準備好的說辭向衆人宣布:景王心懷不軌,欲謀權篡位,命人潛入宮中刺殺陛下,現事情敗露,懷罪潛逃。
“殿下,還有一事。”那侍衛應下命令後又說道。
昭王看着眼前又一截香變成灰色從高處掉落,輕微點了點頭,示意那侍衛繼續說下去。
“覃國來信。”說完,侍衛低着頭将信件呈了上去,随後繼續低着頭等待指令。
昭王從容展開信,看着信上的内容。
是先前的回信,信上寫的是有關賦淩司的事。
信尚未讀完,寫在前面的一個名字引起了他的注意。
沉竹,燕京城辨情使,潛于城中霍府。
此人是霍府中的誰,過往得到的信息讓他無需細想便得出了答案。
原先想着聯系到在城中潛藏到辨情使便可阻撓廷正監捉拿城中細作,幫助自己安撫好覃國,得到其助力。
但這封信來得有些遲,景王出逃,如今的廷正監如同一盤散沙,已無需他插手。
不過這封信對他來說仍有着效用,如今皇位唾手可得,也是時候與覃國割席,清掃城中的細作,割斷覃國的消息來源是合他心意的第一步。
可惜,信上的第一位人選已然叛變,他今晨派去霍府查探的人來報,整個霍府的宅院已然不見一人,連家仆都散的幹淨,隻剩些未來得及全權帶走的财物器具和在牆角樹下啄食的鳥雀。
昭王将前半頁信紙撕下放到牌位邊的燭火之上,燃成灰燼。
剩下的半頁信紙,他遞給了在一旁侯着的侍衛,吩咐道:“按照信上所言的方式聯系此人。”
“是,屬下即刻去辦。”
“對了。”昭王邊說邊将不慎落到衣袖上的灰燼拍落,“尋由将在信州的趙氏夫婦接到京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