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安與雲绾一道出了兩儀殿,長長的宮道上今日格外安靜,沉寂的氣氛襯得雲绾面上愈顯晦澀。
清安知在她想什麼,她也知她遲早會想明白。
春日的陽光很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這一刻清安不想為别人的煩惱辛苦,隻想就這般享着片刻春光。
“我還以為年初晉職會有溫女官……”
“噓!小點聲兒。”
兩個作常服打扮的女官從小道上來,應是要出宮辦事,以為四下無人便閑聊起來。
“我不過是實話實說,溫女官不光手頭上差事多,也都樁樁件件辦得敞亮,這接連幾次宮宴她也都協理得有聲有色,要說這同品級的女官裡就數她最出挑了。”
“這宮裡與那官場也沒什麼不同,有的人甭管事兒做得好不好,左右提拔與否也上峰一句話的事兒。”
“可我瞧着皇後娘娘分明也是看重溫女官的。”
“娘娘問話那一日我也在外頭侍奉,娘娘話裡是贊賞溫女官的,章姑姑嘴上也是稱贊,但論功勞卻隻字不提她,隻挑着手下資曆長幾歲的那位說。”
“難怪晉職的是她。”
“隻能說溫女官這運氣不好,在章姑姑這麼個人精手裡,既瞧中她的能力委以重任,又恐她太越過其他女官打破了制衡,平白成了那費力卻讨不來好處的。”
“章姑姑這人平日裡瞧着公允,實際就隻會顧着自己那點小心思。”
“在宮裡能走到那位置上都有自己的心思。”
“娘娘也是的,要想提拔不也就她一句話的事,還繞這麼大的彎子。”
“區區女官在貴人眼裡算得了什麼,豈會真的上心。”
“也是,你說要溫女官真與楚王成了一對兒,娘娘怕是不會許這麼章姑姑含糊過去吧?”
“話可不興亂傳。”
“不就咱們說說,有了靠山多好啊,再沒人敢搶她的功勞了。”
“這世道就是如此,有時若沒靠山想得到個公正對待都難,可要說真當了王妃也就不會當女官了。”
“為什麼不能,女官嫁人難道就不是女官了?”
兩人說的投入,猛然發現道上還有人在,忙忙行禮埋頭退至一旁。
清安與雲绾隻當什麼都沒聽見,繼續朝那宮門口去。
清安回了六扇門,花朝節祭祀取消的事已在京城傳開,六扇門裡也正讨論得熱鬧,甭管手上有事的沒事的,眼前嘴上反正都沒閑着。
見清安回來,朱明月第一個湊上來打聽。
“不知道呀……就挺突然的……”
“莫哄叔了,在後宅是又要變天了吧?”
變天?清安覺得許是會,但變成什麼樣不好說。
第二日,聖上在早朝上頒布了設立女務司的诏書,引得滿堂嘩然,接着便是沉默……良久的沉默過後,朝臣們出奇一緻的選擇了認同,包括那些先前激烈反對的臣子。
下了朝,朝臣們一起湧向宮外,有人面帶喜色腳步輕快,有人滿目愁雲步下沉重。
“可算是了了,都是這設女務司鬧的,這下好了,她們沒由頭再鬧了。”
“以後怕是鬧的日子更多了,出了這麼個撐腰說話的。”
“什麼撐腰不撐腰的,隻要事不做得過了,不還同往常一樣,倒是……倒是女子越發有了用處。”
“也是,這後宮是擠不進了,女務司好,正兒八經的官面,不知男子能入女務司嗎?”
“也沒說不能呀,不都是從無到有的事。”
“對對對,哈哈哈。”
是的,一切都還才剛剛開始,未來将演變成何般,眼下無人可知。
籌立女務司要做的事很多,當務之急是定下這領頭的話事人,朝臣們也多有猜測,大多猜測是要落到慶陽大長公主身上,畢竟此事由慶陽大長公主挑起,且其不僅出身尊貴更正是年富力強。
當然,也有人以為該由皇後執掌,畢竟皇後母儀天下是當今天下女子表率。
幾日後,結果出來了,皇後為主首,慶陽大長公主為副從,但因皇後懷有身孕一應事項暫且交由慶陽大長公主,并遣女官從旁協理,而這被皇後派來的正是溫女官,從此以後她也便不再是後宮女官。
女務司之事算是暫且告一段落,清安也開始收拾行裝準備出京。
京城裡又恢複那往日那般,前些日的轟轟烈烈好似夢一場。
吳家的事也将落幕,在諸多禦史的彈劾中,本就因利益矛盾積怨已久的吳氏族人分崩離析,吳家老爺子病中給兒子們分了家,拖着病體連連上書幾封,以求保住家族最後的體面。
然而,他低估了上位者的冷漠,更低估了他曾因自以為是帶來的那些後果,他所書寫的功績在上位者眼裡本就是理所應當,可他惹出的怨聲與非議卻為上位者難容。
其實吳家于天子兩代人而言從來就是各取所需,吳家想要榮光他們便給一些,他們想引着寒門氏族賣命,就拿吳家給天下作示範……瞧,隻要夠忠君效力,即便族中女子無子嗣也能坐享後宮高位。
吳家這近二十年來,是一個寒門氏族的向上躍遷的勵志故事,是上位者做給天下看的樣子,隻可惜德不配位,實力亦不足以承載瘋狂滋長的野心。
平心而論,這些吳氏族人在朝中雖各有各的問題,卻也并非毫無建樹,不然也不會撐到今日,大勢已去既是多年積攢的禍患,也是上位者開始了新的權衡利弊——這些人不好用了,那便騰出位置來再扶植新人。
這天下從不缺有才幹之人,可他們卻都缺躍升的機會。
前朝之事傳到後宮。
吳太妃聽來面上波瀾不驚,整個人華貴依舊卻是毫無生氣可言。
“娘娘,您何苦做到這般?”說話的嬷嬷是吳太妃的陪嫁,也是跟在她身邊最久的人,眼下知吳家大勢已去,而今隻想好生勸着主子莫再生事。
“吳家因我起勢,敗也要敗在我手裡,不知他們會不會後悔當年送我入東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