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烨說話算數，上元節這一日，還真的帶着她出了府門。

姒意原以為自己依舊會心不在焉，可不想一見到這燈舞魚龍，車水馬龍的夜時，竟也一掃往日陰霾，興奮起來。

她不由得這也好奇，那也想看，原本是祁烨拉着她的手，如今她卻不自覺地拉着他的四處逛了起來。

“慢點，阿意。”祁烨笑着提醒她。

姒意看上了一盞玉兔抱錦鯉的花燈，祁烨見她把玩的開心，随手便打賞了十兩銀子。

燈攤老闆笑得眼紋都出來了，眼見二人生得容色美麗，氣質不凡，自知他們身份尊貴，便拿出了自己制作的兩張醒獅面具送給了他。

這醒獅面具做得極精良，半張臉大小，紅底金钿，描摹逼真，細節得當，連白色胡根根分明，元寶耳處還各自挂了小鈴铛，鈴铛下墜着紅色流蘇。

姒意喜歡極了，忙讓祁烨幫她戴好。

祁烨照做，骨節分明的玉指在紅繩之間纏繞片刻，原本長過黑發的紅繩也成了個“蝴蝶”的形狀。

“好了。”祁烨握着她的肩膀，附在她耳邊，輕聲提醒。

姒意回頭，沖着他晃了下腦袋，那獅耳處的小鈴铛也跟着響了起來。

她一雙眼睛明亮得像是天上的星，笑得靈動又得意，“怎麼樣？可愛不可愛？”

祁烨一愣，心頭沒由來得一顫。

他到底有多久不曾看到她這樣高興了。

和他在一起，她終于高興了。

“可愛，這世間，阿意最可愛。”祁烨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眼睛，眸光輕動，語氣竟是前所未有的真誠。

他說着，拿過了她手中的另一張面具，給自己戴上。

哪怕是如今遮住了這半張臉，男子那薄而有型的唇也是如此好看，下颚精緻得沒有一絲贅餘，他就這般站在她的面前，舉手投足都像是畫一般，引得衆人不住側目。

可他的眼中，卻也隻容得下眼前一人。

玉壺燈轉，鳳蕭聲動。

祁烨低頭吻了下姒意，他牽起她的手，琉璃色的眼眸中難掩雀躍興奮，“阿意随我來。”

姒意飛快地跳動着，像是中了蠱似的還真同他走了。

他走的不快，一直仔細地護着她。

他們越過這熙攘的人海，走過瘦西橋，最後又穿過了幾條暗黑小巷，這才終于到了他要帶她來的地方。

越人樓，整個北齊最高的樓，共十一層。

祁烨帶她去的，便是那第十一層。

姒意大概已經忘了自己上一次站在這樣的高處是什麼時候了，可如今放眼望去，這滿城景色，竟莫名有一種曉看衆生之感。

夜色雖深冷，卻在這燈火的映襯下顯得這樣溫馨。

就在此刻，這深沉如海的夜空下驟然炸起一片煙花，還不等姒意細看，更多耀眼已随之而來，如花一般勝芳，點亮了這夜。

這煙火不同尋常，是異樣耀眼的粉色，像是春日裡漫天飛舞的片片花瓣，絢爛瑰麗，宛如夢幻，讓人恍惚沉迷。

這是她一生中見過最美最純淨的煙火。

姒意聽見了人們的歡呼雀躍聲，她的面具也被照得熠熠生輝。

這漫天花語将她的思緒扯出，姒意有些怔怔，竟下意識地朝遠處伸手。

沒有花瓣墜落，卻有一抹溫暖包裹。

祁烨從身後抱住她，下巴輕輕搭在她的肩頭，柔聲問，“阿意喜不喜歡？”

姒意認真地點點頭，“很喜歡。”

祁烨笑得開心，忍不住吻了下她的側臉，“那我以後日日着人放。”

“勞民傷财，你真昏庸。”姒意忍不住吐槽了句，卻聽祁烨有些委屈地道：“我隻想讓你每一日都如今日一般高興罷了……”

他頓了頓，歎息一聲，抱着她的手不禁收緊了些許，“隻有你開心，我才能安心。”

他說完這話，姒意突然覺得有些難受。

姒意此刻莫名清醒，她知道自己現在應該說點刺耳的話讓他難受，可她說不出口。

她隻怨恨，他為何沒早點同她說這些。

思及此，姒意已然轉頭看他。

她的嘴唇忍不住地顫着，眼裡已有了淚意，祁烨慌亂不已，正當她想問時，姒意已主動抱住了他。

她埋在他的心口處，眼淚也順着衣襟流進了他的心裡似的，他低頭不住地輕吻着她的發心，聲音莫名忐忑，“我說錯話了……是不是……”

“祁烨。”姒意哽咽地喚了一聲他。

“嗯。”他小心翼翼地回應了聲，輕輕地掀開了她臉上的面具，溫柔地替她擦拭着眼淚。

“别再那麼壞了……我不喜歡……那樣的你……”她抽抽噎噎地說着。

祁烨一愣，替她擦眼淚的動作一頓。

“好，我答應你。”半晌，他終于應了聲，卻是将她得更緊。

天色漸晚，人群也漸漸散了大半。

祁烨擔心姒意受涼，本想回府，可姒意見了這一路賣吃食的小攤，卻走不動了。

姒意饑腸辘辘，隻見到什麼都想吃，十幾個小攤走過，桌上已是滿滿當當的，再無空餘。

幾碗熱乎湯圓擺在眼前，旁邊還有炸臭豆腐，拷馍馍，五香雞腿，烤豬蹄，什錦丸子，酸辣辣湯粉，冰糖肥腸……

常聽人說街邊攤卧虎藏龍，沒想到拿手特色竟這樣好吃，姒意食指大動，大快朵頤起來，一張小臉塞得鼓鼓的，莫名可愛。

“這湯圓很好吃，茉莉桂花豆沙餡的，不甜。”姒意舀了個白糯的湯圓，又指了指祁烨面前的碗，示意他也吃一個。

祁烨鳳眸潋滟，勾唇一笑，“是麼？那我嘗嘗。”

他話音落下，已然拉過她的手，吃了她糖吃終的湯圓。

這湯圓入口軟甜，一口流汁水，淡淡的甜味後便是清新花香，味道确實很好。

“好吃。”祁烨滿足一笑，卻對上了姒意那滿帶怒意的眼。

“你那不是有勺麼？！”姒意瞪着他，猛地抽回手。

祁烨眼眸流轉，似想到了什麼一般，玉色面容也沾了點紅意，小聲反駁道：“又不是沒吻過，阿意還在意麼……”

想起那夜迷亂的纏綿，姒意的臉也“刷”一下紅了，她瞪着眼睛，正想扯開話題，一側卻傳來了一道極怯懦微弱的聲音——

“民女玉娘，見過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