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平滑的呼吸之後,遵循以往的慣例,華景昂朝着固定點位舉手緻意,隊長腕表赫然眼前。
頃刻間,周圍人聲嘶嘯,全場沸騰燃燒,巨型城市虛拟裝置像蟄伏已久的巨獸,在一片狂嚣之中張開了大口。
“是他……”
包蕊一秒回想起除夕夜見到的模樣,與現在大屏上的人别無二緻,這樣一來,所有的事情都串起來了!
難怪她當時覺得“簡小哥”看起來特别眼熟,卻根本不敢往大名鼎鼎的華景昂身上想。
言崇飛一直在騙他們,根本沒有什麼遊戲公司,也根本不是什麼普通同事,他每天晝出夜歸都是因為戰士訓練……短短幾分鐘内,這些細思極恐的信息瘋狂寄生繁衍,将腦容量都撐滿了,包蕊在人群裡一片茫然。
虛拟CITY大門開啟,參賽戰士已經列隊而入,耳畔的議論越來越熱烈。
“一個精英戰士都沒來?集團這一把是不是有點太賭了?”
“我看網上在說,他們都是這次‘領戰計劃’選出來的佼佼者,是騾子是馬,待會兒遛遛就知道了!”
包蕊謹慎地搜索有關領戰計劃的資料,确實是去年九月開始的,與言崇飛所謂的入職時間完全對上了。
包蕊頓時心頭一冷,好像再也找不到任何借口,她翻出邵輕志的對話框,飛快敲下幾行字,準備發送的刹那,卻又鬼使神差删去了。
她重新擡起頭,憂心忡忡望向大屏幕。
言崇飛的為人她很清楚,也明白他這些年随波逐流的艱辛,如果有什麼事大到連邵子都要隐瞞,一定情有可原……
包蕊旋即關掉手機,如祈禱般,緊緊攥在懷中。
【主持人:現在雙方戰士均已亮相完畢,出人意料的是,面對聯盟強敵,集團幾乎啟用了全新人陣容,有點兵行險招的意思呢。】
【大生:衆所周知,無領導集團前不久才遭遇了名單洩露風波,我們可以看到實際出戰隊員,除了零星幾個輔助成員是吻合的,其餘都不在洩露的名單上。我大膽猜測一下,集團應該是針對輿論争議做出了一些用人調整,尤其是主力陣容。華景昂能在自己的退役賽上作為隊長帶新人隊伍迎戰,确實需要非常大的勇氣。】
“解說不要命啦?這是能說的嗎?”
“怎麼聽着怪怪的,好像在暗示那洩露名單是真的,我們逼不得已才換了人,集團明明發過聲明,咱們是被陷害的!”
“那份網傳名單玩的就是半真半假的下三濫手段,這種東西最難辟謠了,人們都甯可信其有。”
領隊小組人手一份平闆設備,智能輿情監測系統正在高能運轉中,隻見“集團選人”的詞條一路飙升,沖上了熱議頭條。
林莉瞥了一眼全景看台上興奮的媒體嘉賓,具有話語權和影響力的大小勢力幾乎都接到了觀賽邀請,想來也有易丞的授意。
他那麼嚴密謹慎的人,沒有選擇在勝負已定之後再開始大力宣揚,而是一來就将聲勢拉滿,恨不得将這場公開賽做到天上去,卷成一場轟轟烈烈的氣流橫掃全國。
為什麼?
林莉眸光沉下幾分,若有所思。
接着,她避開媒體的視線,朝領隊們小聲叮囑道:“和公關部那邊溝通一下流程,差不多該開始發通稿了。”
“好的,關于幕後籌備的相關稿件那邊已經準備好了,包括集團内部選拔賽還有華隊親自挑選隊員這些重點内容,正好貼合輿情發出去。”
林莉點了點頭:“怎麼解說最吸引觀衆,是大生他們這種‘名嘴’擅長的事,我們也做好我們擅長的事就行。”
林莉順勢看向座位另一側,卡爾和身邊的聯盟團隊正在熱切讨論着什麼。
問明月原本戴了頂帽子遮掩自己,無奈媒體都是萬裡挑一的眼尖,就算裹成木乃伊也能輕松識破,眼下借着退賽聲明的熱度,他們更是一點不藏着掖着,明目張膽舉起相機一頓猛拍。
她索性将帽子一摘,任他們拍個夠,還故意秀了秀自己的手杖,以示傷員身份。
轉眼瞧見林莉,問明月趕緊湊到卡爾身邊提醒道:“對面那個女人在看我們。”
卡爾不客氣地瞄了回去,那頭隻是報以一個禮貌淺笑。
“天天在外呼來喝去,還以為有多厲害,結果高層開會也沒帶她嘛,”卡爾咕哝道,“看來體系真是難混,火燒眉毛了也得笑臉相迎……等比賽開始,我倒要看看她怎麼笑得出來!”
眨眼間,一聲長哨劃過場館上空!
巨型城市虛拟裝置的入口在矚目之下緩緩關閉,不過兩秒,直播畫面瞬間切進了裝置内部——
令人無比熟悉的、白霧朦胧的初始化空間。
兩支隊伍相向而站,每個人都在規定的光點位置,等待系統确認身份。
老乖一如既往喜歡緊盯着華景昂不放:“又見面了,華隊。”
華景昂淡定道:“待會兒見面機會不多,抓緊時間多看幾眼吧。”
老乖拉長嘴角的笑,對他的冷幽默十分欣賞。比賽開始之後,向導戰士會被分配到某個固定點位,與其他路線行動的戰士确實很難有碰面機會。
老乖又瞥了一眼華景昂身旁的周介,沒想到集團的主力向導會是這麼一個眉清目秀的小白臉,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摘了框架眼鏡的緣故,眼神有些微微渙散。
“哎,怎麼不看看我呢?對男人就這麼感興趣?”季璐看不慣他冒犯的目光,見機挖苦道。
老乖皺起眉頭,卻沒有打嘴仗的興趣,他警惕地收回視線,左右一晃,發現龍豐和黃昏也正盯着同一個人看——
言崇飛站在排頭第一的位置,目光随意落于白茫茫的一點上,似乎正在放空。
這時,旁邊的柏來輕輕“嘶”了一聲,有意提醒什麼,老乖朝邊上望去,這才注意到連方夏也在盯着言崇飛看。
毫無疑問,這位神秘的集團帶隊戰士已經引起了很多人的興趣。
就在言崇飛獨自遊離的思緒裡,他也能感覺到每寸神經都在被目光烹煮,好像飛奔的時候,被帶起的強風裹挾住全身那樣。
也許此時此刻,他确實還在某處奔跑着。
宅院白牆的青苔野蠻生長,揚塵的公路被風霜侵蝕得坎坷不平,山林裡細碎耀眼的陽光,遠去的歡聲笑語,然後就隻剩高不可及的廣廈叢林,迷宮般困居,一年又一年地徘徊不定。
直到他誤入此地,被無數人凝視。
這一刻,他終于觸及那些逼迫他在迄今的人生裡狂奔不止的東西。
轟隆隆隆——
天際響起悶雷,海市轉眼下起了滂沱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