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衆矚目間，隊伍迎着光而去。

在這個明晃晃的世界裡，連人帶心都被照得雪亮，無處遁形。

言崇飛站定聚光燈下，隐隐覺得有一陣風，錯覺似的，正在千裡萬裡吹着。

他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沒有想象中鄭重其事，隻是不斷前行，站到規定好的位置上，配合周圍的忙忙碌碌，耐心等待流程推進。

緊接着，鏡頭依次掃過一張張嶄新的面孔，或欣喜，或凝重，無領導集團醒目的賽服标識之上，幾乎沒有太多屬于自己的表情。

——“集團的官網上居然沒有這些戰士的個人檔案，不會真的是全素人吧？”

——“有人在戰大校友系統裡搜到了杜昌和周介這兩個人，應該不是同名同姓。”

——“那個女的好像不是新人吧？”

——“我覺得她好眼熟……等等，這不是季東的侄女嗎！”

——“不是，第一個領隊的沒人在意嗎？什麼來頭可以越過昂少當領隊啊？”

此時的教育廣場同樣人滿為患。

主辦方租下中央空地臨時搭建起直播點，引來許多機構從業者和熱心市民聚衆圍觀。欄杆前，花壇邊，能塞人的地方都塞滿了，地上到處都是小闆凳和野餐墊，聚衆郊遊似的，不知道的還以為這裡正在舉辦什麼大型節日慶典活動。

見到集團陣容出場，有人吆喝起來：“哎哎，季教練！我們機構的！”

炫耀的聲音還沒飄出人堆，管事的經理立馬将他拽走，就怕丢人現眼：“赢了再說……”

轉眼間議論紛起，一名中年男人站在垃圾桶邊，手捧瓜子嗑得正香，趁機走上前去湊熱鬧，逢人就自說自話起來：“看見領隊的那個帥哥了嗎？是我們機構的！”

“啊？”

“真的假的？”

“你誰啊？”

周圍噓聲一片，還惹來不少注視精神病般的切切凝視。

永仁大哥毫不在意，生意人的臉皮堪比真金火煉，掏出幾張皺巴巴的名片，還不停指了指自家門面的位置：“真是我們機構的！永仁永仁，全是牛人！等我的小兄弟火了，要簽名要照片的，永仁管夠啊！”

偶遇的正義大媽實在看不下去，鄙夷道：“真要火了，也是人家集團捧的，跟你有什麼關系？”

“先要能進集團，才能有後面的事，沒有機構培訓，你以為他們這些沒名沒分的野苗子會走得這麼順利？”永仁大哥吐出瓜子皮在指間，用力捏了捏。

“退一萬步講，人要是忘本，會遭報應的。”

.

伊力茨作戰館，高層聯席會議。

易丞靜靜坐在主位，觀看直播光屏的畫面，對面的位子已經空缺了好一會兒。

到了雙方參賽戰士集體亮相的時刻，屏幕上強光一晃，襯亮了與會者深沉的眸眼。

門口來人了。

易丞視線平移，掃了一眼姗姗來遲的紀昊森團隊。

事關收購命運的重要談判，無領導集團所有核心職能部門的負責人都如期出席，UG聯盟竟然隻派了一個總經理過來？

會議廳大門緊閉，紀昊森感受到周圍不友善的氣息：“各位集團領導，實在抱歉，來遲了一步。”

易丞沒有起身迎接的打算，依然穩坐不動。

紀昊森去到空座邊，面對眼前的死寂，努力撐起場面道：“我們主席已經退居幕後多年，不再公開議事，聯盟又人手有限，這次就由我作為UG聯盟代表參與會議。”

“易總，久仰。”紀昊森最後特地補了一句，才緩緩落座。

易丞終于開了口：“早就聽林莉說過，紀總是個不拘小節的人，沒想到可以舉重若輕到這個程度，不愧是UG聯盟這麼多年的主心骨。”

紀昊森聽出他的話外之意，與嚴陣以待的無領導集團相比，聯盟的參會态度确實略顯草率。

但聯盟内部正處在拆了東牆補西牆的境地，人手不足是事實。何況這次的高層對話，本質上不過是成王敗寇的宣判環節，隻要有話語權的人到場見證就夠了，至于人多人少，并不會影響到最後的結果。

紀昊森不在意易丞的暗諷：“主心骨稱不上，頂多是個帶頭打雜的。易總，聯盟最大的誠意已經交托于這些參賽戰士，不到最後一刻，我們的态度都是絕不妥協。”

“精神可嘉，”易丞展露的笑意比往常吝啬許多，他淺淺比了個“請”的手勢，“我們先就事論事吧。”

桌面互動屏登時亮起，收購最新進展以可視化的形勢彈了出來，所有重要數據逐一列出，包括無領導集團當前的大比例持股數，距離拿到UG聯盟控制權隻有一步之遙。

紀昊森面不改色，易丞沒有同他兜圈子：“紀總是個明白人，應該清楚事實勝于雄辯的道理，走完公開賽這道程序，無論結果如何，集團手裡的東西，隻增不減。”

紀昊森沉着道：“易總同樣也該明白，差百分之一，甚至是差百分之零點一，那也是差。生意場上，0到1的距離可比想象中遠多了。”

易丞彎起嘴角，稍顯輕蔑，紀昊森接着說：“而且恕我直言，即便集團已經萬事俱備，但最後的東風到底能不能來，決定權恐怕不在你我手中——”

光屏裡霎時傳出翻湧的呼聲。

談話中止，會上所有目光都被比賽畫面吸引，隻見直播鏡頭掃過戰士隊列，一路縱深而去，最後落在華景昂臉上。

終于。

全場唯一長年活躍且刷新數據紀錄最多的明星戰士。

曾經無數次往返于這條賽道，承載着一代人的願景。

這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他選擇從隊首撤到隊尾，隐匿在一道道身影之後。

頭頂那幾束雪亮的強光，在奮力撕開新人面貌之後，竟是弱了下來。

溫和地，服帖地，蒙進熟悉的眉眼之間，濃縮成瞳孔裡的一粒光點。

華景昂邁着平實的步伐，始終注視前方，鏡頭映出的目光微微失焦，好像落在了很遠很遠的位置。

沒人知道那是什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