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久久凝固。
言崇飛沒有再冒犯地往前一步,停在那裡,三人面面相觑,方夏含住一口氣,很快向身邊的紀昊森示意:“你走吧,我來處理。”
紀昊森望着言崇飛,盡管心裡還有很多疑惑,但這時候也隻能選擇相信自己的隊員:“好,我要提前去和場館的工作人員了解一下比賽的情況,你……凡事小心。”
方夏輕輕點頭,随即朝言崇飛的方向走去。眼看熟悉的面容一步步靠近,言崇飛忽然有種說不上的酸澀感,拳心攥得更緊。
就在兩人即将近距離對峙的一刻,言崇飛沉默地轉身,将談話的地方挪至另一處更隐秘的角落。
方夏沒有吭聲,繼續跟在他身後幾米遠的距離。有幾秒鐘,她也在恍惚地确認眼前的影子到底是誰。
紀昊森早已撤回遠望的視線,朝另一邊漸行漸遠,門前人影不再,貴賓室的門卻又打開了。
老乖探出頭來,發現外面空無一人,視線一沉一浮,随即也出了門。
陰雨蒙蒙的天,牆角積起潮濕的味道。
言崇飛再度停下腳步,周圍堆滿廢棄的比賽器械,處處蒙灰,一丁點聲響都格外清晰。
原來作戰館再怎麼富麗堂皇,也還存在着這樣不起眼的地方。
采光狹窄,隻有一扇小窗開在高處,兩人就站在窗戶底下,晃神間,舊時的記憶還是湧了上來。
言崇飛克制地開了口:“我來——”
“我知道你會再來。”方夏搶了先。
這句話一出,一切不言而明,言崇飛僅剩的猶疑就此灰飛煙滅。
他确實沒有認錯人。
言崇飛的聲音漸漸哽咽:“夏姐,真的是你……”
他的輪廓迎着光,因此微末的表情變化都暴露得一清二楚,方夏不禁皺起眉頭:“怎麼,第一次見到鬼?”
言崇飛定定地注視她:“為什麼……為什麼我們什麼都不知道……”
方夏站在逆光的位置,白邊鍍上黯淡的人影,看不清她眼裡那些晦澀的情緒。
“你想以什麼立場知道?知道又能怎麼樣?你現在是誰呢?”方夏當即抛出連環诘問,語氣越發諷刺。
言崇飛稍顯詫異:“什麼意思?”
方夏低低地哼了一聲,正了正姿态:“走廊上一時沖動,在認出來之後卻又及時改了口,以退為進,以免私事公辦,但内心始終過意不去,無論如何也要來親自确認。嗬,十年不見,你做事竟然變得這麼得體,看來無領導集團訓人的本領真是有增無減啊。”
言崇飛對她話裡的機鋒半懂不懂,但方夏的态度明顯充滿敵意,他不得不解釋道:“我和邵子都不知道你還活着,但凡知道,我都不會輕易走到這一步——”
“少拿我當借口!”方夏又一次打斷他,“從你們兩個接受無領導集團的補償條件開始,你們就永遠不配再提我們!”
——“夏姐!”
十年一瞬,無數驚呼飄在頭頂越來越遠,方夏被機關打中,徹底失重落墜,她一度閉上眼,以為自己的一生也該了結于此。
就在長久的意識黑暗之後,她竟然奇迹般地蘇醒了。
燒焦的味道像洪水猛獸,粗糙地灌入口鼻,刺激着全身,她不知掙紮了多久,才頂着劇痛吃力站起。
随後,視野裡出現一場荒唐野蠻的滔天大火,燒到天殘地破,面目全非,分不清火光裡究竟是試煉場,還是地獄洞開的大門。
渺小的她,顫顫巍巍的身體,在火勢面前本能地恐懼,于是開始漫無方向地逃,每邁出一步都東倒西歪,骨頭快痛得散架了。
他們失敗了嗎?
我們失敗了嗎?
方夏眼前驟然模糊,下一秒就摔倒在地,隻能用手艱難爬行。
“不……不會的……我們不會的……”
那是她當時唯一的信念。
可是,意識的信念那麼輕,拖着的軀殼卻那麼重,窮盡氣力都還在原地。
她快撐不下去了。
方夏第二次蘇醒的時候,世界已經徹底變得甯靜蒼白,空氣裡取而代之的是消毒水的味道。
沒有燃燒,沒有死亡,安詳如遠疆的河流,浸過她幹澀的記憶。
這段日子陸續看到一些眼熟的工作人員在病床前來來往往,她才逐漸意識到自己獲救的事實。
“……輕微的骨折……還有一些挫傷……觀察效果不錯……不久就能恢複……”
斷斷續續的人聲傳進耳朵,病床搖起,方夏終于能夠認真審視眼前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