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景昂,你為什麼停下來了?”
眼前是高聳的樓壁,終點近在咫尺,超動态大風吹得玻璃狂響,仿佛整個世界即将碎掉。
争分奪秒的關鍵時刻,華景昂卻在半路停下,孤身懸挂在疾風之中,目光沉向下方的無底空淵,任憑所有人在頂上呼喊,他都無動于衷。
“華景昂!”
言崇飛一聲急切的長呼,聲音消散在森森樓宇之外。
“華景昂——!”
旋即,世界像掐斷的錄像帶,陡然滅了!
言崇飛茫然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枕在電腦邊,睡得有些暈頭轉向。
“登登登登……”鬧鐘延遲響起。
言崇飛摸了摸自己臉上睡出的褶印,迷迷糊糊點亮屏幕,發現畫面鎖在去年的伊力茨大賽視頻上,原來是昨晚研究比賽策略,又不小心睡着了。
他将進度條熟練地拖到登頂之前,華景昂當時确實在終點前滞留了幾秒,不知是體力消耗還是别的什麼緣故,因此比龍豐和許全稍慢了些,這個夢不是憑空來的。
沒想到翻來覆去看了那麼多遍,一門心思鑽研UG聯盟的打法,到頭來印象最深刻的還是某位超級大明星。
呵,男人。
言崇飛笑着咬緊後槽牙。
他很快關掉電腦,翻身下床洗漱,一出門,滿世界都是公開賽的宣傳廣告,從街邊的燈箱到車廂的數字電視,隆重得好像一件與自己無關的大事。
自從華景昂前幾天宣布了退役消息,熱門頭條已經被連續屠版,幾乎将之前發酵得人神共憤的張天材霸淩事件都壓得沒了水花。
一夜過去,所有人都在讨論華景昂退役的事。仿佛是一次遙遠的行星撞擊,人們早就觀測到并做好心理準備,但碰撞真正發生時,一切的毀滅還是會毫無保留地震撼心扉。
因為那不隻是一顆行星的瓦解,也是屬于那顆星球的時間的終止。
隔着紛繁的信息,言崇飛有時候會覺得世界很不真實,由此心生不安,但隻要去到戰士大廈,見到華景昂本人,事情好像又沒那麼糟糕。
華景昂一直都很從容。
如果說前期的集訓,他像在路口東張西望,最後不得不頂着壓力小心翼翼往前邁進,那麼現在的他已經徹底下定決心。
這一次,無關試探,無關妥協,單純隻是回歸本職,完成一場戰鬥。
不隻是為了他自己。
華景昂很快和林莉達成共識,迅速梳理出新人營的戰力,在五天内完成參賽隊伍的重建。
由于輔助陣容候選人數較多,管理層臨時決定舉辦一場資格考核賽,所有集訓成員在同一場戰鬥中公平競争名額。
考核開始前,安星匆匆趕去更衣室,推門而入,恰好碰見獨坐在長凳上的呂明遠,周圍空無一人,隻剩兩人倉促對視。
呂明遠手裡攥着訓練服,似乎還在猶豫什麼,遲遲沒有更換,見到安星,第一時間站了起來。
安星頓了頓,還是大方進了門,取走遺落在牆架上的手機,開口提醒道:“訓練室那邊準備點名了,可能得加快速度。”
臨走時,卻被呂明遠匆忙叫住,聽上去像是隐忍了很久:“安星,對不起。”
安星瞬間恍惚,生硬地轉過身:“什麼?”
呂明遠将賽服擱置在凳子上,稍顯無力:“階段測驗的事,我不知道要怎麼說,也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資格說這句對不起,但我……不敢再逃避了。”
安星順手關上門,神情嚴肅得仿佛換了個人:“為什麼?”
呂明遠面露疑惑。
“為什麼,我之前想和你坦誠溝通的時候,你總是躲得很遠,等一切都過了最好的解釋時機,現在突然又主動提起?”
呂明遠想起過去種種交錯的瞬間:“我太依賴僥幸心了——”
“我從小運氣就不怎麼好,跟你們比起來,更談不上是個善良的人。如果不是發生了這麼多事,我可能會繼續一條道走到黑,變得連自己都不認識……”
“為什麼往前走就一定要變呢?”安星忽然發問,“明遠哥,我們都一樣,不是生來就在終點的人,也不願意過那種一眼就能望到老的生活,未來有太多的變數,如果連原本的自己都保不住,萬一出了差錯,我們還剩下什麼呢?”
呂明遠緊緊抿住唇,眉頭皺得很深。
“其實待在散戶的這段日子,我才漸漸明白一個道理,每個人的資源和際遇本來就是千差萬别的。階段測驗,不管最後的名單是怎麼來的,本質上就是你赢過了我而已,我已經接受了現實的結果。你這樣一直遮遮掩掩、東躲西藏,在我看來,反而強行将我放到一個受害者的位置,博人同情,可我并不需要。”
“我沒有那麼想……”呂明遠像是訝異于自己的話,倏地停了下來。
他恍然意識到,自己很多時候都是事與願違。
當初他答應給張天材傳話,也從沒想過要置誰于死地,可是當他站在搶救室外那一刻,心底的驚悸瞬間就震碎了曾經自诩正義的嘴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