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樓梯下至一樓，進入虛拟裝置所在的中央場館。進門正對頂上的通風口，涼爽拂面而過，随之映入眼簾的，是近在咫尺的巨型城市虛拟裝置。

銀白色球形外殼，建材特殊，非專業人士很難一眼鑒别出來，靠近裝置隐約能聽見内裡機器運作的振動聲。

無論是左右還是上下，狹窄的視野範圍都無法将裝置完整容納進來，僅是物理空間的大小就已經遠超常規可丈量的程度。

林莉站在裝置的基座上，狀态依舊如迎新典禮那般振奮，隻是缺少了笑容。

她的嚴肅，讓原本正因近距離接觸巨型裝置而興奮過頭的新人戰士們迅速識時務地閉上了聒噪的嘴。

強勁的通風設備仍在呼嘯，混合無處不在的機械雜音。工作人員列隊在旁，腰間的對講機偶爾發出滋啦的聲響，每個人手中都捧着一台平闆設備，安靜守候的模樣就像某種虔誠的教徒。

“我知道新加入的各位已經對作戰場地做足了功課，也早就對無領導小組作戰的規則爛熟于心，更不用提其他已經在新人營參加過無數次考核的老人們，”林莉望向一張張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不過，‘紙上得來終覺淺’的道理，相信不用我再反複解釋給各位聽了。雖然這次模拟演練的成績不會影響到各位的升降組情況，但集團推出的‘領戰計劃’并非隻是招新程序上的改革，還将涉及招新之後整個培養模式的升級——”

林莉從身側的工作人員手中拿過平闆設備，展示于衆人：“你們所有人的信息，包括日常訓練、模拟演練和月末考核的情況，都會通過網絡及時完整地收錄進集團的數據庫裡，數據庫會基于特定的算法對你們的表現進行分析，綜合評估你們的發展潛力，反饋結果可以随時登陸内網查看。表現優異者，将有資格被集團推薦出去參加外面的公開賽，這是領戰計劃的第一個培養階段，時長為，三個月。”

衆人鴉雀無聲，場館内隻留下機器運作的雜音，掩蓋住每個人心裡的驚濤駭浪。

“也就是說，”林莉繼續她剖心的姿态，“從現在開始，月末考核之後将不再重新分組，隻相當于一場大型的模拟演練，明年一月底的階段測驗才是決定各位命運的重要環節。集團會對前十組的人數進行精簡，盡量控制在百人以内，屆時如果沒有達到領戰計劃新設定的升組成績标準，将全部淘汰為散戶。”

語畢，衆人像被緊緊扼住喉嚨，在虛不見底的言語深淵中持續墜落，完全失去了對自己未來的把握。

林莉的每一句話都仿佛是無情的判詞，一字字聽得人膽戰心驚。

精簡人數是什麼概念？眼下新人營的前十組大概有一百五十多個人，三個月之後就會被驅逐掉至少三分之一，快趕上大蕭條的裁員比例了。

散戶身份在新人營雖然不會受到明面上的歧視，但散戶沒有任何津貼是不争的事實。淪為散戶，就是砸了飯碗。除了一些家底殷實的人，很多普通人家出身的戰士會因為無力承擔高昂的生活成本而被迫辭職離開，另謀出路。

行差踏錯，就是整個人生軌迹的改變。

這太可怕了。

“所以我勸各位最好認真對待每天的工作，畢竟算法還沒那麼聰明，三個月的數據量不足以讓它判斷出你是否有保留實力，要是因為态度不端而影響了系統對你的綜合評估，可就不劃算了。”林莉順手将平闆還給工作人員，對衆人震惶的反應非常滿意。

“之後集團會為每個組安排領隊，負責小組的日常管理，這樣隊長也可以輕松一點，關于領戰計劃或者數據庫有任何疑問，都可以咨詢他們。”

言崇飛昨天才白撿了個隊長頭銜，今天發現連雜活兒都不用幹了，還挺便宜！

“祝各位好運。”林莉走下基座，工作人員緊接着開啟了虛拟裝置入口的閘門。

“轟——”

從正一組開始，戰士們按順序魚貫而入，門内綻出雪白的強光，卷噬了一個個身影。

跨進裝置那一刻，有形物體盡在視野内消失不見，裡面竟是白茫茫一片，連裝置的邊壁都看不見，隻有一個孤零零的閘門懸在那裡。

言崇飛沒想到裝置内部會是這般空白，好像個體從現實世界被抽離出來，擺放進了一個混沌空間。

環顧周遭，衆人如同散落的塵埃揚在無盡的虛白裡，一個小點與一個小點相鄰。空中飄浮着霧一般的物質，讓視線變得朦朦胧胧，不知從何處投射出一束旭日般的燈光，将東張西望的人群框在限定的光芒裡，邊緣散落着零星的光點。

工作人員跟在末尾進來核對小組成員，囑咐衆人在裝置啟動時需要站在這些間隔的光點上。待所有參與演練的戰士均已檢查完畢，工作人員退了出去，将他們單獨留在這一方密閉空蕩的世界裡。

等待裝置啟動的過程中，旁邊正九組的一名戰士好像注意到誰，便趁着還有少許時間，大膽跑來卡十組打招呼。

“你是叫呂明遠嗎？”這位戰士也是一名新人，詢問的語氣似乎不太笃定。

呂明遠非常警惕，左右瞥了一眼言崇飛和安星，才小心翼翼回應道：“請問你是？”